“我其實挺不想相信的，但既然答應了，我就找到了林子陸聊合作。”
“跟她聊天的時候我覺得，這個人還挺高冷的，跟我說話都是惜字如金的那種，但是我跟她定下合作之後，她居然主動要請我吃飯，就因為這個，我對她有了很特别的印象。”
馮瑤後來才知道，林子陸不是高冷，隻是不擅長跟人打交道，跟陌生人說話都很生硬，以至于她一直都很好奇，林子陸一個人跑棚的時候，是怎麼跟人談合作的。
“那個時候她才大二吧，因為年輕沒有經驗，很多人都不太信任她，所以拍攝時候，有人會對她的能力提出質疑，冷嘲熱諷的，即便她提出專業的意見，這些人也不肯配合。”
“但她吧，不管别人怎麼說她，她好像都不在意，隻是本本分分的做自己的事情，别人說她，她就虛心請教，哪怕不對，她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自己默默做planB。”
馮瑤當時想，這小朋友挺謙虛的，也挺會做人的。
“劇組裡面有一個演員是個大咖，拍戲的時候這不滿意那不滿意的，一直要求改戲換戲，林子陸不同意，就沒有理她。”
“就因為這，這個演員就一直對林子陸甩臉色，不好好演戲，還罵她。”
好像有些氣到了，馮瑤喝了一口酒才繼續說：“你知道林子陸怎麼做的嗎？人罵她，她也不還嘴，但有一次我看她明明都氣炸了，眼睛紅紅的，委屈的不行，卻還是一副算了的樣子。”
葉瑧又抿了一口酒，她抽了抽鼻子，不動聲色的将情緒壓回了心底。
馮瑤心想，林子陸脾氣是真好啊，可每次看見她那一張矜貴的臉，她都覺得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發展的。
怎麼就能任人欺負呢？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她了，我說别人這麼欺負你，你怎麼一點脾氣都沒有啊，你知道她跟我說什麼嗎？”
馮瑤看着葉瑧，又喝了一口酒。
葉瑧知道馮瑤在等她接話，于是便開口：“說什麼了？”
馮瑤繼續說：“她說她又不是什麼大小姐，有什麼資格去發脾氣。”
說完，葉瑧的眸子忍不住看向馮瑤，似是在确認馮瑤口中的林子陸，跟她認識的林子陸是同一個人嗎？
“我尋思着，陳家有錢有權有勢的，她怎麼就不是大小姐了呢，她可是萬裡挑一的陳家大小姐哎。”
馮瑤撇了撇嘴，有些不太好意思，為當時自己的口不擇言。
“後來才無意間得知，她媽媽被陳家逐出家門，在醫院的病房裡躺着呢，陳玲沒辦法出面幫她們，就找到了我。”
“而她當時是為了給她媽媽治病，所以才一個棚一個棚的跑，拍電影，做兼職，還要兼顧學業，所以我經常能看到她頂着黑眼圈出現在棚裡。”
馮瑤想象不出來，那些日子，林子陸是靠着什麼支撐下來的。
“你說一個人從雲端摔到泥地裡，疼不疼啊？”
葉瑧沒回她，馮瑤便自問自答：“肯定很疼。”
林子陸放下自尊，收起脾氣，被打磨成了一個為生計發愁的普通人。
說到這馮瑤有些難過，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壓下了心中的情緒。
所以今天看到林子陸在宴會上發脾氣打人，她雖然是驚訝了一會兒，但是卻覺得，這本就應該是她的性格。
葉瑧放下酒杯，突然覺得心髒一抽一抽的，有點疼。
馮瑤又喝了一口酒，繼續說：“後來我與她合作拍第二部電影的時候，出了事故。”
“林子陸整夜失眠，但是為了不影響電影拍攝，就每天晚上喝酒助眠，一開始隻是一杯，後來一杯不夠，就兩杯，一直到最後電影快殺青的時候，有一次我去她房間叫她吃飯，發現地上躺了好幾個酒瓶子。”
“那個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什麼，到第二天陳玲在家裡發現了滿是血迹的林子陸，我才知道，她其實還患有很嚴重的抑郁症，好在搶救及時，命是保住了。”
“但從那以後，林子陸再也不敢碰酒了。”
馮瑤知道，自己喝多了就喜歡感慨，喜歡多話，但葉瑧如今跟林子陸在一起了，她覺得葉瑧應該知道林子陸的狀況，所以她不覺得自己多嘴。
“有時候我真的挺佩服她的，除了我，陳玲還有夏沅，她其實沒什麼朋友，所以我當時覺得，林子陸這病要好的話，有點難。”
“但你知道嗎？她真的很努力。”
“陳玲其實很忙的，沒有多少時間陪她，她就自己一個人定鬧鐘吃藥，每天給自己安排滿滿當當的事情去做，哪怕那個時候她對任何事情都沒興趣，她也會把安排表上的事情做完，慢慢的找回生活的感覺。”
“她還給抽時間去照顧那個出事故的女孩的家人。”
馮瑤那個時候覺得，林子陸挺善良的，自己都病入膏肓了，還想着讓别人過好點。
“她真的，挺令人心疼的。”馮瑤低下頭，抽了一下鼻子，然後又給自己灌了一杯酒。
隻是很少有人會心疼她。
葉瑧依舊很安靜，馮瑤看向她，發現她眼眶都紅了，卻還隻是安靜的坐在那裡拿起酒杯抿一口酒，溫潤優雅的像一幅畫一樣。
但突然有那麼一瞬間，馮瑤卻覺得，這幅畫好像要碎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葉瑧，眼中的情緒很複雜，隐忍，難過，心疼，好像還有自責。
怎麼會自責呢？
“确實。”葉瑧的聲音很輕，帶着不易察覺的破碎。
她也挺心疼的。
葉瑧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馮瑤看見她想要去拿酒瓶，卻在觸碰的那一刻，愣了一秒，然後克制的收回了手。
想到剛才林子陸說的，隻讓她喝一杯，葉瑧便沒有敢多喝。
兩個人又坐了一會兒，葉瑧将自己的情緒收回，林子陸穿着浴袍走了過來。
她從後面環住葉瑧，搭在葉瑧的肩上，跟她說：“水已經放好了，快去洗，要不等下涼了。”
葉瑧放下酒杯：“好。”
許是對葉瑧太熟悉，林子陸幾乎是立刻就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低落，她問：“怎麼了？”
但葉瑧沒說什麼，隻是轉身抱住了林子陸。
“發生什麼事了？”林子陸有些擔心。
葉瑧把頭埋在林子陸肩上：“沒事，就是有點累了，想抱抱你。”
語氣很難得的柔軟，林子陸心底軟的一塌糊塗，也想回抱住她，但考慮到馮瑤還在這裡，就還是了拍葉瑧的背：“累了那就快去洗洗睡覺，好不好？”
“好。”又是很乖的語氣。
林子陸突然就笑了，眉眼都帶笑意的那種開心。
她松開葉瑧，讓她回房洗漱。
見葉瑧走了，林子陸在她剛才坐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你不去看着她？”馮瑤問林子陸。
林子陸說：“她洗澡一般會洗二十分鐘左右，二十分鐘過後我再回去。”
馮瑤啧了一聲，連洗澡時間都記好了。
随後又過來一個人，陳玲穿着浴袍，還在擦頭發，坐在馮瑤旁邊的沙發椅上。
馮瑤忍不住說：“你不吹頭發啊？”
陳玲說：“等下你給我吹。”
馮瑤：“……小朋友還在這兒呢，也不害臊。”
林子陸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你們可以當我不存在。”
陳玲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你怎麼不去睡？”陳玲問她，林子陸又不喝酒，坐這兒幹嘛？
“自然是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她靠坐在沙發椅上，一隻手撐着下巴，看了陳玲好半響。
陳玲被她看的頭皮有些發麻：“有事就問，别盯着我看，怪滲人的。”
“H.L是你拍下來的？”林子陸切入主題。
陳玲擡了擡眼眸，手中的酒杯歪了一下。
“你知道了？”她說。
林子陸問她：“為什麼騙我？”
陳玲抿了一口酒：“H.L本來就是你媽媽的，就算是我拍下來的，當做是你媽媽留給你的遺産，也無可厚非，并不算欺騙。”
馮瑤想起上次陳玲也是，直接把她黃了的項目談好後送給她。
這次對林子陸也是，把H.L拍下來，然後再以她媽媽的名義送給她。
她忍不住看向陳玲，她有時候不太懂她。
平時跟人談生意寸步不讓，但是這種事情上出手大方得很。
林子陸的眼神沉默了很久。
“陳老頭告訴你的吧。”陳玲說。
“嗯，他說H.L是你擅自挪用陳氏集團的資金拍下來的。”
陳玲晃動的酒杯停了下來。
就連馮瑤也瞪大了眼睛，擅自挪用資金，陳玲可真是膽大，她知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啊。
“為什麼？”林子陸問她。
這麼危險的事情，為什麼要做，H.L即便拍不下來，也不會有任何人怪她。
陳玲重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放到唇邊，輕抿了一口。
“錢不夠，便找家裡要點。”她回答的很輕松。
但林子陸知道不是這樣的，她要問的不是這個。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我想問的是為什麼一定要拍下來？”林子陸依然不放棄詢問。
陳玲說：“因為這是我姐姐畢生心血，我自然要留住。”
可林子陸不信，她說：“如果隻是因為這個，你根本不用冒這麼大的險将H.L單獨劃出來跟陳氏集團劃清界限。”
陳玲動用陳氏集團的資金，如果是為了收購公司到陳氏集團名下，那麼就是正當使用，最多就是一個流程不當的問題，根本不用背這麼大一個罪名。
“但是你将H.L劃在了你自己的名下，等到我說回國，确定在國内發展的時候，你便将它送給了我。”
是知道林子陸不想跟陳家有瓜葛，所以才沒有劃在陳氏集團名下，想将H.L幹幹淨淨的送給林子陸，是這樣嗎？
“是因為我，是嗎？”林子陸不太确定的問，她的聲音很輕，像是要碎掉了。
陳玲手中的酒杯停止了晃動，眉眼緊皺。
事情到現在為止，這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如果林子陸自責，很容易誘導病情複發。
所以她當初騙林子陸說這是她媽媽留給她的，就是不想讓她知道這些事情。
“确實有一部分你的原因，但不全是。”陳玲說。
她将杯中的酒飲盡。
然後她說：“你知道嗎？你媽媽是為了我才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和自由，她不希望我變成跟她一樣的人，所以當年在醫院的時候，她說讓我将H.L跟陳氏集團劃清界限，是為了防止日後出現變故，好讓我有退路。”
“之所以在你回國的時候交給你，是因為我真的很忙。”
陳玲攤了攤手：“我旗下公司太多了，管不過來。”
林子陸跟她确認：“真的嗎？”
“真的。”陳玲的眼神很清澈，不像是在騙人。
但林子陸半信半疑。
陳玲見她的神情疑慮，再說下去她也編不了太多，就換個話題問她：“所以陳老頭跟你談什麼了？”
一定是陳老頭跟她談條件了，不然林子陸不會把H.L作為底牌交出去。
林子陸靠在椅背上，藏下所有的心緒：“沒什麼，就是聊了一些家常。”
陳玲根本不信，能談到H.L，陳老頭跟她之間能有什麼家常可談。
但林子陸說完，就準備回房了。
陳玲見她走了也沒打算多說，直到林子陸消失在房門口，陳玲才松了口氣。
馮瑤問她：“你說的是真的嗎？”
該不會是框小朋友的吧。
陳玲嘴角一揚：“你猜？”
“我猜什麼猜？我要能猜到我問你做什麼？”馮瑤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就打算回房。
陳玲笑着搖了搖頭，跟在她身後，把她帶進了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