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困惑,也很不甘心——但你自己卻很難察覺,或者說,你刻意不想察覺。”
家入硝子看着面前面容稚嫩年輕、态度輕描淡寫的少女,突然很想笑。
困惑什麼呢?不甘心什麼呢?
“我再不甘心又有什麼用?”她問。
難不成她的不甘、麻木、疲憊是能讓死去的人起死回生?還是能把這個糟爛的世界砸個稀巴爛?
不,不能。
從來都不能。
“别說得跟你能做到些什麼似的。”
名叫家入硝子的成熟的咒高醫生淡淡地說着,長久的麻木橫亘在心頭,她甚至沒能歎出一口氣。
可面前的少女卻似乎是想替她把這口氣歎出口來——,
繼國明子鼓起胸腔、用盡全力地大吸了一口氣,胸腔鼓起、似乎要吸到肺部要爆炸再沒有一絲空氣,然後落下,長長、長長地平穩地、用盡渾身上下連帶指節每一份氣力地吐出來——,
“呼——”
仿佛要連帶着家入硝子多年壓抑在心髒内核、近乎麻木的鈍痛一起,統統歎出口來,打包丢棄個幹淨。
漂浮的日光下、浮動起來,空氣随着氣流的些微攪動變得輕盈。
家入硝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突然像是也從她的用力中獲得了一絲奇異的釋然。
像是踽踽獨行的時候有人借了她一個肩膀,告訴她一切都沒關系,你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
于是她踮起腳、疲憊地靠在那人身上。
酸澀的熱淚沾濕眼眶。
在意識察覺到之前,面容倦怠的咒高醫師竟露出了一個很淺淡的微笑。
“謝了。”
家入硝子的目光從面前少女的鼻尖上停頓一下,移到窗外的街景上去。
謝謝這須臾片刻的如釋負重。
··
但這不夠。
女人對面,白鳥覺正盯着家入硝子,腦内審慎地以一個心理醫師的角度思考着治療方案。
名叫家入硝子的咒高醫師的心結無疑要落在長期習慣性的自我壓抑和連續不斷的血肉刺激上,這點往往在一些需要從事保密高壓工作的特勤人員乃至是戰區醫生那裡屢見不鮮。
如果任由不健康的心理狀态發展下去,輕是注意力下降、失眠或易怒的情緒問題,重的更會産生幻覺、有自殘乃至其他更嚴重的自毀傾向。
而想要讓人擺脫出這種狀态倒也簡單——脫離戰區環境、換工作,地理療法…配合藥物治療。
但這些毫無疑問,對眼前的咒高罕有的反轉術式持有者、無可或缺的醫師家入硝子,
并不适用。
在以強度體系構成的咒術界裡,弱小就是原罪;戰力則是衡量一個人的唯一标準——,自然也不會有哪個咒術師會在戰鬥中帶上一位可能來不及趕到他們身邊治療,還極有可能被咒靈先手集火攻擊的孱弱醫師。
這在驚險的拔除任務中,在高強度的戰鬥中,都是緻命的。
這樣的話……
“你想出外勤嗎?硝子?”
白鳥覺摸着下巴、伸出一根手指:“我有種辦法能夠讓你簡單做到空間穿梭,但它能夠保證你想什麼時候去哪兒救人都可以、随你喜歡。就像戰區的軍醫一樣,在戰鬥結束後快速支援。但與此同時,你也必須承擔流彈、被咒靈誤傷甚至殺死的風險。”
家入硝子瞳孔猛地收縮,看向街景的目光霎那間調回、盯住了白鳥覺。
“這樣,你能夠接受嗎?”一時間,世界隻剩下了少女開合的口齒。
家入硝子抿緊雙唇沉默了兩秒,她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髒在強烈地鼓動。
半晌,她突然自嘲般一笑:“别開玩笑了,繼國小姐。這怎麼可能?”
少女卻聳聳肩:“怎麼不可能?你等下——”
繼國明子說着伸手在次元口袋裡掏摸了一陣,最後掏出來一把酷似指虎的戒指。
它整體呈暗金色、雖然說是指虎,但其實隻有兩根手指的圓環空洞。
“這是什麼?”
“懸戒,漫威至尊法師出品,必屬精品。”少女在家入硝子幾乎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快速介紹了一句,然後便躍躍欲試地把懸戒套在了食指與中指上,伸手指向房間的空區。
“來,挑個地方。”
她狡黠地笑了下,随着她的指向有金紅色的流光從空氣中迸濺出來。
“咒術……高專?”家入硝子的語氣有些遲疑。
“好嘞!”可對面的人卻依舊雀躍,随着能量的不斷灌注,空間門扉驟然開啟——
一個整齊規則的圓環從空氣中撕開,像是一道窗口,對面正是咒高家入硝子常呆的解剖室。
來吧。
少女向家入硝子伸出手,她遲疑握住。
下一秒,
一股大力向前拉扯,兩人一起跨過剛剛開啟的空間門,轉瞬間熟悉的福爾馬林味道充斥鼻腔,光線熾白。
家入硝子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解剖台旁。
霎那間,一種近乎是強烈的沖動徹底沖破了胸腔,家入硝子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戰栗。
如果她也能像這樣,如果那麼多次裡她能夠出現在現場——,在星漿體剛死時、在夏油傑屠村時、在灰原雄遇見錯誤的咒靈時、甚至在五條悟要處理掉夏油傑的刹那——,
“我需要付出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