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不遠處,那光亮更明顯了,自通道盡頭的一扇門縫中透出來,恍惚照亮了門前那一小塊地。
而那門前亂七八糟躺着的……是一個人。
白棘倒吸一口涼氣,閃身靠近那人,以便看得更清楚。
是的,那是一個……亂七八糟的人。
之所以說亂七八糟,是因為,那人就那樣全身攤開着躺在那裡,而他的身體卻早已四分五裂,四肢淩亂地散在他周圍,數量似乎不太對,似乎多出了些手腳,被不知道什麼物質,黏稠地粘在他的軀幹上。
而他的上半身,早已被開膛破肚,内髒耷拉出他的身體,好像被拖着走了很遠,能看見幾道幹涸不久的血迹,沿着路面蔓延至他早已流不出血液的身體下方。
空氣中,彌漫出一股新鮮的,濃稠的血液的甜味,混着尚未腐敗的内髒的味道,熏得人幾欲嘔吐。
那是……
“瑞克……”一旁的瑪可辛,喃喃低語。
是的,雖然那人的面容早已被啃噬得面目模糊,但從那人被撕碎的衣着和裝備來辨認,那就是方才丢下他們獨自向另一個方向逃跑的,瑪可辛的丈夫瑞克。
白棘心中一驚,轉頭看向瑪可辛。
瑪可辛定定站在原地并未向前,嘴唇翕動,黑色的發絲耷出一縷在前額處。她的雙手緊緊攥着手中拿着的長刀,指關節因為太用力而隐隐發白,短短的指甲陷入肉裡,讓手心的肉開始滲出血來。
白棘默然,隻得用一隻手,扶住瑪可辛的手臂。
感覺到手臂處傳來另一個人的觸感,瑪可辛條件反射般一驚,她向後退一步,雙眼無神地飄向白棘扶在她左臂上的手,她盯着那手很久,仿佛想不明白那是什麼,困惑地朝着那手點了點頭,又木然地轉回去,死死盯着那門前瑞克殘破的身體。
“瑪可辛!”白棘眼見木然的瑪可辛,不禁有些着急,她提高音量,厲聲又喊了一遍。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能允許任何人大意,否則,就會死!
瑪可辛身體猛地一震,聽到自己的名字,她似乎才回過神,手心被指甲掐出的疼痛讓她終于有了些反應,她猛然甩甩頭,将右手放到唇齒之間,狠狠咬了一口。
那劇痛,終于才使她完全清醒過來。
她緩緩走到那身體面前,衆人亦端起武器跟在她身後,絲毫不敢松懈。
她看向那躺在地上的殘破身體。
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如今在她面前的,仿佛是一具陌生的身體,她忽然想不起那具身體的主人,和她之間曾發生過什麼。此刻看向那一堆殘破的肉,她的大腦裡竟然一片空白,這個身體,與她記憶中那個瑞克,仿佛毫無關聯。
曾是少年的瑞克,曾在衆人面前牽起她手宣布要娶她的瑞克,給過她勇氣,帶她離開那個糟糕的原生家庭的瑞克。
酗酒的瑞克,徹夜不歸讓她一夜夜枯等的瑞克,她流産虛弱時不知所蹤的瑞克,要用她換酒的瑞克,在她最後向他求助的目光裡,朝着她的反方向逃走的瑞克。
這是,瑞克的身體。
這是,瑞克的身體嗎?
這是,瑞克的身體吧。
她蹲下身子,手伸向那個身體。
他淩亂的胡子早已經将曾經俊朗的少年面龐覆蓋,胡子上甚至還有未幹涸的血迹,他的面容早已辨認不清,不是因為被啃噬,而是,不知從何時開始,瑪可辛就早已看不清那曾經的少年。
瑪可辛擡手,将那血肉模糊的面龐正對着自己。
她露出了一絲微笑,就如同她們初見時那樣。
“再見。”她朝着那具殘破的身體輕聲道别,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感情。
然後,她将散落一地的瑞克的内髒,小心收斂進他的身體,将它們擺擺好,又用那耷拉在一邊的皮膚,将那些内髒重新遮蓋起來。
就像,她曾無數次為他收拾衣服,酒瓶,香煙,内褲,襪子,無數次将他喝醉後摔碎在地上的東西重新擺擺好,又用散落在一旁的蓋布,将那些東西重新蓋起來一樣。
而後,她長舒一口氣,将已經看起來整齊很多的瑞克的身體,搬到了靠牆的門邊。
“我好了,走吧。”她轉頭朝向衆人,露出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