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棘緩緩張開雙眼,似是無意識地重新看向窗外,眼底卻有着暗濤在不斷翻滾。
他們想要淡化的那件事……到底是什麼?
布蘭溫此刻有些拿不定主意,她将眼神看向白棘,少見的有些心緒不甯。
如白棘所料,這件事隻要尤倫被定罪,就相當于在民衆心裡坐實,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墜星城簡直騎虎難下。
按照剛才那事務官的意思,墜星城若無任何行動,或許暫時可以撇清關系。
但僅僅憑着墜星城與白棘的關系匪淺這件事,一旦白棘和她的所謂“同黨”被坐實罪名,墜星城就難免會被對方借此大做文章。進而無論是墜星城幾代人在南方樹立的民衆信任度,還是他們如今尚且豐厚的實力,都将被大幅削弱。
可若是行動……自然借着如今“叛軍”的一系列風波,這罪名直接就可以扣到墜星城頭上。
如今塞巴斯蒂安尚未回歸,布蘭溫亦是難以抉擇,按理說援軍最快後天就能到達,但是否要動用兵力,又成了一個極其棘手的問題。
更何況布蘭溫并沒有忘記,墜星城周邊的蒙瑪高地和那破碎要塞,如今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但凡他們大軍有所動作,都會馬上引起連鎖反應。
白棘罕見地沉默了許久,布蘭溫知道她正在思考,便沒有打擾,隻不動聲色地再次将身邊的親信屏退,等待着白棘的決定。
半晌,她仿佛下定了決心。
“要破這個局,隻有一個辦法。“
“對方這次比起之前要聰明了許多,但——他們的棋下得還不夠滴水不漏,有一個漏洞他們沒有辦法完全堵住,所以,他們定會對這整個計劃中最大的漏洞嚴防死守。“
如果棋盤上有一個無法規避的死穴,而這個死穴隻要被注意到,自己就沒有獲勝的可能。
那麼,執棋之人會怎麼做?
不斷進攻别的區域,讓對方根本無暇注意到那個死穴,然後其間,想盡一切辦法修補這個死穴。
所以……托蒙德的死穴,究竟是什麼呢?
白棘轉身,目光熠熠看着布蘭溫,臉上少見地變得嚴肅而決絕。
“若我猜得沒錯,托蒙德他們雖然将近衛官大人定罪為‘弑君’,但暫時還不敢拿埃德裡克大人怎麼樣,如今應該隻是軟禁在某個地方。“
“别忘了,他們上面還有個元老院,若托蒙德要上位,他就必須向元老院交代上一任南方領主的狀況,就算是留個後手,他們也不敢直接置一國之君于死地。“
“而我們要做的,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救出埃德裡克大人。“
“隻要埃德裡克大人能夠在民衆面前露面,他們的一切謊言就會不攻自破,民衆和輿論,就絕不會再給他們機會。”
“而我們要賭的——就是他們還沒那麼蠢,不會直接殺死南方領主。“
布蘭溫眼中似是亮起一絲希望,但隻片刻,她仿佛想起了什麼,重又變得憂心忡忡。
“如果埃德裡克大人如此重要,那麼托蒙德絕不會讓我們輕易找到他——若大人還活着的話。”
午後的陽光傾瀉在白棘身上,将她整個人包裹着。
當她一字一頓說出自己的計劃時,布蘭溫終于明白了她臉上那從未見過的決然。
她隻将眼神投向窗外,那群山之外依稀可見輪廓的城堡,那裡便是河間地,是整個南方千古以來永恒的政權中心所在——黑堡。
那巍峨的,深黑色巨大石頭鑄成的城堡,在南方最富庶的平原中央伫立了千年,那裡曾誕生過無數個英明的君主,如今白棘,亦正是要去到那裡。
那座象征着南方古老信仰的城堡,絕不該是南方就此沒落的見證。
“我獨自一人去就好,我猜,若埃德裡克大人還活着,那麼他隻會被關在那裡。“
那女子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這一次,她的臉卻是重新轉向了布蘭溫,眼神中的堅持讓人無法提出任何反對意見。
“墜星城絕不能參與其中,若是……若此事失敗,我們決不能再被他們抓住任何把柄。所以墜星城的任何人,都決不能前往。“
布蘭溫卻在她的話裡聽出了異樣:“失敗?“
這還是頭一次,布蘭溫聽到白棘話語中的不确定,自她們并肩作戰開始,白棘一向是笃定的,自信的,她的決定從不會出錯,亦絕不會将自己陷于艱險的境地。
布蘭溫仿佛明白了什麼,她知道此時此刻,這是唯一的辦法,可她還是極快地補了一句:“你到底……有幾分把握?”
房間正中央的女子卻并不回答,她隻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出生入死的夥伴,似是鼓勵般,唇邊勾起一抹笑意。
布蘭溫卻極敏銳地捕捉到,那女子眼底閃過的一絲猶疑。
窗外的天色就這樣緩緩暗下去,當天邊最後一絲光亮被無盡的黑暗吞沒,她知道,黑夜,就要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