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棘回憶着所經曆的一切。
很明顯,這些所有選擇都直指自己内心最深處的掙紮,那些隐而不見的顧慮,秘而不宣的情緒,一閃而過的猜疑,還有始終燃燒着她,卻也折磨着她的,對那個理想國的野心和渴望。
夢境向她展示了那條路的終極理想形态,不得不說,那正是她能夠達到的最優狀态,但同時也放大了她靈魂深處最微小卻始終存在的一絲猜忌。
與其說是對塞巴斯蒂安這個所謂“更适合的君主”,倒不如說,那其實是她對于自己的不自信。
夢境中的塞巴斯蒂安隻是一個被刻意強化和誇張化的假想敵,事實上它可以指代任何阻礙,這是人類最普遍,卻被自我道德感或是其他崇高理想而壓制住的卑劣,白棘去除不掉,任何人都不能去除掉。
但平日裡,這些全部都能夠被自我調節,隻是那裁決者不懷好意地抓住了塞巴斯蒂安這個身份,這個“始終支持着她,卻足以令她忌憚的同伴”,來給白棘造了一場最極端的夢魇。
這讓她不得不聯想起最初主神意識給她的那個潛意識夢境,在那夢境裡,主神意識也曾這樣誘導過她。
“你心中最真實的期盼,是想要成為萬人敬仰的女王,可卻有太多人在你前面阻擋着你。”
“這南方土地上任意一個領主,都比你有資格得到新的南方領主的位置,但你怎麼會甘心呢?”
“下一位南方的女王就應該是你,隻應該是你。”
還真是……如出一轍呢。
白棘嘴角扯起一絲苦笑,看來這種恐懼确實真實地存在于她的潛意識裡,否則不會一次次被識别出來,并加以利用成為她的所謂軟肋,成為……對她的審判。
她忽然有些憤怒,對那主神意識,對那自稱裁決者的女子。
真是傲慢無禮,真是自大而藐視。
他們所做的無非是同樣的事,抓住人類無法克服的劣根性,恐懼、貪念、欲望、野心、嫉妒、猜忌……然後将這些無限放大,無數次重複來折磨這些被選中的人,最終為了什麼?
難道隻為了印證,他們所堅信的那個結論?
在更高等的文明裡,或許有着不同的情緒構造,矽基生命體刻意摒除了情緒所帶來的侵擾,蟲族由更高等的守護者、以及女王蜂來統一控制整個種族的思想,這樣的生态鍊路,确實都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不良欲念所滋生的惡果。
可人類之所以是人類,之所以與其他種族不同,不正是因為這些難以被克服的所謂原罪,它們與所有好的情緒伴生着,與所有豐富而值得贊頌的品質伴生着,相輔相成。
也正是因此,才塑造出一個個複雜卻獨特的個體,與蟲族不同,與矽基生命體不同,所謂的善良與邪惡,正義與罪孽……殊途同歸,一體兩面,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思想。
是好是壞,是對是錯,又憑什麼要由這所謂的裁決者,所謂的諸神意識來審判?
車窗外天色漸明,眼看着墜星城已經不遠,白棘不再困于心中所思,開始思考接下來的事。
離競選已經不到2日,時間迫近,如今已經能夠大緻确定,昨夜遇到的納梅利亞上将,以及她背後的舊貴族,這一次該不會對喬弗瑞投出贊成票,雖同樣不太可能倒向白棘,但至少保持中立甚至棄權,都是極有可能的。
若是塞巴斯蒂安那邊能夠再赢得一些原先保持中立領主的支持,那麼算下來,與那喬弗瑞票數持平應該不無可能。
最重要的是,喬弗瑞失去了舊貴族的支持,那麼至少元老院那邊就會減輕許多來自民衆輿論的壓力,若元老院能夠抗住這一次不松口,那麼即使喬弗瑞獲勝,元老院也還能繼續進行否決。
有了時間,白棘就能嶄露頭角,能夠進入公衆視野,那麼至少話語權就不止在喬弗瑞的手上,她就可以為自己辯解。
先穩住競選的事,至少這一次不能讓喬弗瑞順利成為國王,那麼接下來他們就還有機會,不管是動用兵力抵死相拼,還是赢取民心和其他領主支持,如今龍族的威脅暫解,她就能夠專心在這裡。
喬弗瑞要做的,她更是要提前謀劃,至少不能再讓自己這邊陷于被動局面。
自然,喬弗瑞也不會那麼蠢,如此至關重要的競選,他一定是有所準備,武力争鬥不會出現在競選階段,那麼就隻能是其他可能的軟肋。
有一件事,是目前必須要馬上解決的。
白棘面向身旁的編号011,提起另一件她早該去完成的事。
“我記得你曾對我提過的那件事,關于潛意識夢境,以及夢境裡被刻意隐藏的特殊細節,一定有某個細節,它就是那個被植入的指令,那個能夠一次次重複觸發夢境的病毒。”
“隻要能找到它,就有辦法将這指令從潛意識裡拔出,那麼我就不會一次次被強行拖進夢魇。”
“實行吧,盡快,至少在與那喬弗瑞,與主神意識正面沖突之前,我們必須要将這個隐患徹底拔除掉。”
“我想,我知道那個指令究竟藏在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