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志又掃了一眼魏銘淩亂的絲衣。
他應該樂在其中。
城郊宅邸。天淅淅瀝瀝下了小雨,雷電劈開陰雲,屋内有一瞬間刺眼的光亮。
江雪寒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她是有稀薄的意識的,夏夜雷鳴在耳邊響了一路,她被人連拖帶扛,扔到了這裡。
眼睛不能視物,好在先前的一束雷光給她下了定心丸。
身體也沒有異樣,手腳健全,衣物都在,就連懷裡的荷包,裡面鼓鼓囊囊的銀子也一分沒少。
不是劫财,更不是劫色。把她綁到這裡,要麼想用她威脅魏銘,要麼想殺了她。
如果不是身上沒有鐵鍊子,江雪寒幾乎以為自己又從新回到了獄中——伸手不見五指,鼻尖腥臭,心口也跳的厲害。
她不确信周圍有沒有人,隻能蹲着慢慢後移,直到後背碰到牆壁,她伸手觸碰,不同于獄中幹燥開裂的老垢,她的手掌是濕的,粘稠的。
最壞的情形,就是血了。
這間屋子死過人,所以此事與魏銘無關,她在獄中,被人截了胡,又因為莫名其妙的緣由要殺她。
魏銘沒有冒險救她的理由。
能救她的隻有她自己。
江雪寒的心咚咚直跳,她想裝出一副英勇無畏的樣子,再用無雙智謀全身而退,最後生出雙翼,飛到魏府,表情淡定地說一句:這份差事太過危險,你去回了陛下,老娘不幹了。
可事實上,現在的她不僅膽小,還愚笨,害怕得連站都站不穩。
她又變成畫本裡,等着英雄來拯救的,無知的,拖後腿的女角了。
啪嗒!
她愣神之際,房間的門忽然開,輕飄飄移進來一個人,腳步很輕,聽不出男女。那人眼神極好,見江雪寒醒了,立刻嘿嘿一笑:
“好貨色,真是個骨相美人!”
聲音粗啞,喉帶有空音。
是個男人,一個體型健碩的男人。
結論劃過腦海,她心覺不妙,正想逃跑,可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腳下突然冒出個硬物,她身形踉跄,栽倒在地。
一根細長的,粘稠的棍子,被她壓在手下。
是人的骨頭。
這種想法一旦浮現就再難以退卻。
漆黑的屋子,兇殘暴力的壯漢,而她手中空無一物,身後又壓着正流着血的人骨。
江雪寒喉嚨發緊,此時窗外又忽然閃過一陣驚雷,怕是要把天地都劈開了。屋内亮如白晝,江雪寒倒在地上,看見頭頂,一串半人高的骨頭輕輕搖晃。
脊骨帶肉以為柱,腓骨帶筋以為架。風幹制成燈。
這是……
骨燈!
骨燈不完全是骨頭,它血肉模糊,上面挂着滴血的人肉和筋脈。淡黃色的腸子打成結,挂在邊緣,原本是不動的,可屋外忽然刮起狂風,帶動骨燈,細細的腸子就猶如流蘇,在江雪寒的嘴邊劃過。
“雙生子,并蒂蓮,骨從結……”
男人口中唱着怪異的曲調,一步步朝她靠近。
雷劈過後,屋子重歸黑暗。江雪寒起身逃竄,腳踝忽然一雙手鉗住,她立即返蹬,可痛感比想象中來的更快更猛烈。先前或許還昏着,如今徹底清醒了。
噗嗤!
刀子割肉的聲音!
一把銳利的匕首,刀身貫穿了小腿!
劇烈的痛楚讓江雪寒哀嚎流淚,她極力反抗,用另一條腿揣着大漢的手。此時又是一陣電閃雷鳴,聲音之大,好似在她的耳邊劃過,腦中也炸開了一瞬間空白。
白光照亮了江雪寒慘白的臉。短暫的光明讓她看見身前躺着一個荷包。
織金荷包,是魏銘散席後丢給她的。
裡面還有鼓鼓囊囊的銀子。
江雪寒喘着粗氣扯開荷包,可她力氣太大,太急,把抽繩給扯了下來,然而抽繩不是他物,竟是被錦緞包着的鐵絲!
大漢夜視能力極好,那閃電正對着他,光線太亮,他被迷了眼睛。江雪寒趕忙把自己那條傷腿挪了過來,手中攥緊鐵絲,大漢就在身前,不疑有他,一把将鐵絲勒緊大漢的脖子!
她從小就有力氣,隻是家裡讓她收斂,女子有巨力不賢淑,不好許人家,也就漸漸擱置了。
如今這一勒,鐵絲嵌入大漢的脖子肉,江雪寒用盡畢生的力氣,她想活命,想找魏銘興師問罪,想回醉花樓,和魚回風商議如何花那三十兩銀子。
撲通!
手中一空,她整個人猶如脫了線的風筝,重重栽倒在地。
身後堆成小山的人骨疏疏坍塌,江雪寒喘着氣,滿手是血,她擡頭,一顆圓溜溜的人頭滾到她眼前。
大漢是瞪着眼睛死的。
後怕,彷徨,委屈。
她無助地擦着臉上粘稠的血,一些負面情緒滔滔不絕,如一張大網把她吞沒。
江雪寒又是哭,又是笑,最後又憤怒地捶地。
最終,她朝茫茫雨夜大吼:
“魏銘!老娘要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