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一眼同站門口的魏銘,語氣疲憊:
“你那裡怎麼樣?”
若沒記錯,柳州的新郎官有個繞宅子一周的習俗,這習俗就和夫妻對拜一樣,想必牌坊村也不例外。魏銘睜着眼,正好借此機會觀察。
魏銘進了屋,呆滞的表情蕩然無存,他撩袍坐在桌前,把白帕子遞給江雪寒,然後道:
“除了正廳,東西廂房各有三間屋子,姜大力管祭祀,姜真藝屋子有面團和油彩,至于姜有屠……”
魏銘轉過身,看江雪寒正低頭一闆一眼地擦嘴上的紅胭脂,以為沒上心聽他說話,啧了一聲,從她手中奪過白帕子,抿着唇替她擦嘴。
“至于姜有屠,房間有把大刀,還有一隻死豬。”
江雪寒:……
“行了,别以為你拐着彎說我膽小,我聽不出來。”
嘴唇被魏銘揉得發癢,江雪寒毫不掩飾眼中的嫌棄,啪得一聲打掉他的手。
“還有,這物什哪輪得到你擦?”
兩人離得近,江雪寒一身大紅色喜服,如墨的黑發盤在耳後,長眉入鬓,花燭的焰火閃爍在清亮的瞳仁,襯得眉目缱绻,紅唇豔麗。
魏銘移開眼神,“我是頭婚,不清楚有這規矩。”
“下次一定注意。”
“……哪還有下次。”江雪寒嘟囔一句,忽然覺得不對,可她又說不上哪裡不對,憋了半天,隻能放過“頭婚”這個話題。
她輕咳,回歸主線:
“外鄉女失蹤,流程估摸是被人販子擄走,再賣到附近村落,或為人妻或為妾室,再或者……”
她凝神開口:“集中起來,為了立貞節牌坊。”
貞節牌坊也算地方政績,落到每戶,一座貞節牌坊就能有五百兩銀子的賞錢,足以供一家人,乃至全族精面饅頭,吃喝不愁。
如此誘人的條件,代價僅僅是一個“守貞”的女人。
丈夫或家人犯了事,走投無路之際,一條人命不值幾個錢。
而一個殉情的女人,就可以助全家脫離苦海。
兩個殉情的女人,可以讓全家衣食無憂。
三個殉情的女人,可以讓全家身披绮羅。
……
牌坊村名義上的領導者,“媽祖的使者”,或許早在暗中窺視一切。
江雪寒瞅了眼自己,又瞅了眼魏銘,兩人的喜服既俗豔又花哨,婚事辦得草率而荒唐。他們二人,像兩包待拆封的,進貢給“使者”的禮物。
禮物合計五百兩銀子。
江雪寒了然,遂拍了拍魏銘:
“那方驗身帕子呢?”
魏銘往桌上一指。
潔白的帕子上沾着她豔紅的口脂。
“不行,糊弄不過去。”
說完,江雪寒盯着魏銘,似是靈機一動,走上前,右手往腰上輕輕一環,魏銘隻覺得腰腹一松,再看外袍,腰帶不知何時已經被她取了下來。
“把衣服脫了。”甩開腰帶,江雪寒朝他努努嘴。
魏銘昨夜跟她說傷口開裂,她記得清楚。話落,魏銘了然,脫去外袍和裡衣,嘴上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你解男人腰帶的速度倒快。”
“自然。”聞言,江雪寒沒好氣地睨他一眼,頗為得意道,“我可不是頭婚。”
“……”
魏銘脫去裡衣,被刀尖貫穿的口子已經長出粉色的嫩肉,她當時雖不能殺他,可這一刀也沒留情面,至少她自己看了,心底都生出陣陣膽寒。
那是真痛啊。
虧他還能強撐着倒在門外。
魏銘上身赤裸,暴露在幽幽燭光中,江雪寒鼻尖呼出的熱氣讓他生出一股難以言喻地燥熱。他回過頭,似是催促:
“快些,我冷。”
“哦。”
江雪寒應聲,隻覺得他體虛,又感懷,自己當時那一刀戳得真是既狠心又漂亮。
江雪寒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兒,帕子的血量她估摸不清楚,索性就往背上大喇喇一蓋。
“湊合湊合行了,個人情況不同。何況我圓房的時候,也沒這腌臜帕子。”
“……诶,你這是幹什麼。”
魏銘的臉色忽然臭得像茅坑裡的石頭。大娘們兒能屈能伸,江雪寒自是坐在他身邊,一頓順毛:
“我隻會幫男人脫衣服,穿衣服,我隻會穿我自己的,你得自己來。”
她咂嘴,又說:“你看,淩雲志壽辰,我給你穿的絲衣不就亂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