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饒命,小的不知道啊……”
“你說不說!”
江雪寒小腿扼住王鐵牛的背,疼得他涕淚橫流,連連哀求:“哎喲!小的隻知道,村裡的女人,死後都要交給聖女處置!至于其他的,您把我殺了,我也蹦不出一個字啊!”
生前暫且不論,死後一律交給聖女處置。
“夠了。”魏銘把江雪寒扶起來,“至少知道,從趙宅擡出去的兩副棺材,如今都在姜家。”
江雪寒亦是點點頭。她目光一側,猶豫,“可是,你讓我就這麼放過他?”
“江雪寒。”魏銘垂着眼睛搖頭。他從未有此刻這般鄭重地喊江雪寒的名字。
“你的手上,有一條人命就足夠了。”
——
姜宅的大門就這麼華麗麗,不設防地敞開。
姜真藝像是早就料到他們會來,大堂中央擺着兩副棺材,棺木已經蓋上,她就坐在上面,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們進來。
“你們膽子不小。從前看在媽祖的份上,大姐答應饒你們不死。”
江雪寒此時沒心情說閑話。
她單刀直入:“冥婚的婦人,還有周娘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姜真藝晃蕩雙腿,并不答複。她眼神落在魏銘身上,忽然笑了,“牌坊村天高皇帝遠,大理寺不過文官。魏銘,你一個手下,一個侍衛都沒帶,隻帶了……”
一道輕蔑的目光掃過江雪寒。
“魏夫人。”姜真藝嗤笑,把她看低到塵埃裡:“空生一副正義心腸,卻是個連殺人都要猶豫半天的膽小鼠輩。”
聽到“膽小鼠輩”這四個字,江雪寒眉頭蹙了一下,仿佛有根針紮進皮肉。她上前一步,冷着聲音道:
“我有名字,我叫江雪寒,不是江氏,不是魏氏,更不是誰誰誰的夫人。”
至于江冷和江泠,自她把三吊錢扔到爹娘面前的時候,這兩個名字也就和她脫離了關系。
她像是說給自己聽:“我隻叫江雪寒。”
“我對你叫什麼沒興趣。”
姜真藝擺手,惬意地晃蕩雙腿,“不過,我可以再給你們一個機會。”
她看向魏銘:“魏銘,王鐵牛被你踹傷脾肺,定然活不過今晚,不如把外鄉女失蹤案全推到他身上,牌坊村的一切你就當沒看見。明日我安排車馬,讓你離村。”
“……至于你。”
安排完魏銘的去處,姜真藝這才得空正視在一開始質問她的,怒氣沖沖的女人。隻是她眉眼惺忪,看江雪寒仍像看個“玩意兒”:
“女人不能出去,這是牌坊村的規矩。不過看在你魏夫人的身份上,我和大姐可以收留你。你為我們做事,我們保你不死。”
洋洋灑灑說了一堆,姜真藝自認為這個安排非常圓滿。她笑着看二人:“如何?”
姜真藝提出的條件簡直滴水不漏。
如今,江雪寒再遲鈍也該知道,他們進了牌坊村,就很難有出去的機會。魏銘畢竟隻是文官,她知道他輕功好,卻沒見他和什麼人打過架。
更何況,他後背的傷口還沒好。
現在,姜真藝同意讓他出去,已然是最好的結局了。
隻是……
江雪寒眸色黯淡。
她不能接受自己因為“魏夫人”這個名字而受到優待。
至少,她不想在牌坊村失去自己的名字。那樣和周娘子,和“鐵牛媳婦兒”又有什麼區别?
她是惜命,她是怕死,可她覺得,這個世上一定有什麼東西比活着更寶貴。
江雪寒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上前一步,眉目漆黑,迸發着幽深的厲色:
“魏銘可以回去,這是他的自由。但我卻不是他的夫人。”
江雪寒一字一頓,聲音清晰:“我不是魏夫人,我是江雪寒。我是來牌坊村探查外鄉女失蹤案的江雪寒。”
“牌坊村供奉媽祖,卻否認媽祖的性别。你們同為女子,卻助纣為虐。我不夠聰明,也不夠勇敢,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探查真相,但是——”
她堅定道:“我願意以江雪寒的名字赴死,而不是頂着‘魏夫人’的名頭苟且偷生。”
這番話說得激烈而慘重,像是交代後事。江雪寒高,但是清瘦,此時她站在那卻像一座被烈日灼烤的荒山,褪去初春的嫩色,隻剩鐵骨般的山脊。
姜真藝松散的眉頭忽然滞住了。
她看着江雪寒,眼睛一眨不眨,心中久違地燃起一股熱焰。她低頭不語,半晌,喃喃一句:
“我終于知道她為什麼會選你了。”
再擡頭,姜真藝又換上一副無所謂的笑容,似乎剛才失神的樣子不曾存在過。
“江雪寒,我承認你有那麼一丁點勇氣。”她從棺材上跳下來,右手朝江雪寒勾了勾,“你不是一心求死嗎?”
“那我不妨大發慈悲,讓你當個明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