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坊村少有醫者,挖腓骨,先不論痛死,就連能否逃出密室都是個問題。
因此,一根與兩根其實沒有什麼區别。
“當然,可以砍你的,自然也可以……”
“姜有屠。”江雪寒冷聲打斷她。
先前劃記号的素銀簪子還藏在袖子裡,江雪寒趁說話的功夫雙手背後,悄悄把它遞給魚回風,面上故作懷疑:
“你的刀功可好?取一條和取兩條,人是死是活?你是否保證,隻要給了你腓骨,我們姐妹倆就能活着出去?”
“那是自然。”眼看江雪寒态度松動,姜有屠面上劃過不屑,卻也是驕傲自滿道,“我得庖丁真傳,自然能做到隻取骨而不壞肉……”
姜有屠老神在在地吹噓自己刀功精湛,一時分了神。另一頭,魚回風得了素銀簪子,即便眼睛蒙着,她也知道江姐兒遞她簪子是做什麼。
素銀簪子尾部被磨得鋒利,魚回風本是切菜做飯的好手,簪子在手,劃破幾根麻繩倒也綽綽有餘。
“我知道,但不壞肉是一回事,疼不疼又是另外一回事,”手背被魚回風戳了幾下,江雪寒面不改色地回握,繼續和姜有屠攀談,“我在京城就曾被歹人刺穿小腿,簡直痛徹心扉。”
她說完,狡黠一笑,毫不客氣地往臉上貼金:“若不是我集勇敢,機智,冷靜為一身,是個上天入地,世間僅有的無雙娘子,怕是來不急割人頭,光是痛就要痛死了。”
“不一樣!他根本是個不入流的貨色!”
姜有屠最讨厭别人質疑她的刀功,被江雪寒這麼一激,立刻臉紅脖子粗地為自己辯解。
“怎的不一樣?你且說來聽聽……”
江雪寒見過父親殺豬,因此,姜有屠的手法她也能攀談些。她面上應和,背地握着魚回風的手,在手心上一筆一劃地寫字:
往、記、号、方、向、跑。
從前在醉花樓教她寫名字,兩人身上沒有餘錢,便也是這樣一筆一劃地寫在掌心。後來發了月錢,江雪寒買了筆墨,掌心寫字的法子也就擱置了。
因此,她也不知道魚回風能不能反應過來。
好在,一次不夠就寫兩次,兩次不夠就寫三次,直到反應過來為止,她有的是法子争取時間。
其實江雪寒也想過,在跑的一瞬間告訴她,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自己嘴瓢,萬一她沒聽清,愣在原地說:“什麼?”,一切的謀算就都化為烏有。
“……嗯,我父親是剁骨,一年要換十幾把砍刀,他确實沒有你這般技術。”
江雪寒分心應和,因而沒看見熊熊火光下,姜有屠的嘴角逐漸咧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姜有屠看她一心兩用,接過話茬,慢吞吞地說:
“哦,你的父親,也是一位屠夫……”
尾音拉得太長,等江雪寒意識到不對勁,猛回過神的時候,姜有屠手中突然多了個木匣子。
木匣子是方形,約有兩個手掌大小,姜有屠把他放在地上,一腳踢飛出去。
盒子咕噜咕噜滾動,最終穩當地停在江雪寒身前。
“念在你我算半個同行的份上,我送你一個大禮。”姜有屠輕擡下巴,笑着說。
江雪寒盯了一會兒木匣子,魚回風在身後,她不敢亂動,隻能用腳尖勾着,一點點移到面前。
啪嗒。
夾扣打開,入眼一片猩紅,濃郁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霎時,江雪寒瞳孔驟縮,腦海昏沉,心跳似鼓鳴般攀登顫動。
她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江姐兒……?”魚回風輕輕詢問。
這一聲“江姐兒”把江雪寒的魂魄拉回來,她顫着身子,眼眸猩紅,身上的每一處都敏銳到極點。聽見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她扯嗓子厲聲大吼:
“别摘眼罩!”
魚回風亦是被這一聲吓得渾身機靈。
“好、好,我不摘。”
自從進了密室,魚回風眼前始終蒙着一層黑布。她雖看不清,卻也能聞得到血腥味兒。江雪寒身體發顫,指尖也冷得吓人,自己唯一能做的隻有不拖她後腿。
江雪寒閉上眼睛,啪的一聲關上盒子。灰暗中,她咬牙掙紮許久,才把匣子裡滿臉是血的,父親的人頭在腦中抹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睜眼,眼前似乎被血色腌透,覆了一層淡淡的紅。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面容卻因刺激而輕微抽搐,眼底亦是有壓抑到極緻的癫狂:
“我、我母親呢?”
“……”
等了半天,欣賞她瀕臨崩潰的表情,姜有屠還是沒想到開口第一句話居然是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她耐着性子答複:
“江雪寒,牌坊村向來隻殺男人。”
此話一出,戳中江雪寒的心口。
她幾乎是彈跳着起身:
“放你爹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