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秘事!宰相之子春宮圖售價一兩銀子!”
“畫師原版欣賞!珍貴稿件絕不再販!”
“裘姿園,裘姿園!姿園在哪裡!”
“就這一張嗎?求後續姿園!”
清晨,江雪寒被屋外的吆喝聲吵醒,昨夜荒唐至極,今早起來隻覺得頭痛。
梳洗完後,江雪寒披上官服,深青色長衫像把人捆在籠子裡。她對着銅鏡笑笑,同樣的眉眼,如今像畫在這張面皮上,怎麼看都怪異。
她又試着闆住臉,嘴角收平,銅鏡中的人瞬嚴肅起來,看着終于像那麼一回事。
初行大理寺,江雪寒心底多少有些犯怵。整理好衣襟信步往院門走,内裡中通外直,衙役扶着刑杖把回廊與正堂劃為直線,任他九曲十八腸也被這股無形的肅穆狠狠拉直。
犯了事的人被衙役壓着,眼睛定然不敢亂瞟,隻要稍稍擡頭,一眼便能看見牌匾上“正大光明”四個大字,以及一身深绯官服的大理寺卿正坐堂中。
柳州一行,魏銘立下大功,如今已是正三品。
“下官江雪寒,大理寺新任主簿,參見魏大人。”
江雪寒行禮,垂着的眼睛緊盯地面。
嘩啦。
紙頁翻動的響聲把凝住的氛圍撕開一個口子。
魏銘緩緩擡眼,堂下的人半躬着身體行禮,澆築而成的鐵骨宛若生來就不會彎曲,此時行禮就顯得僵硬。
“你起來吧。”魏銘道。
江雪寒初次上任,第一天應是派人帶她熟悉各個院落或部門職責,說白了就是純溜達。
她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右腳已經邁出一步。
“你過來。”
魏銘開口,不是讓她走人,而是遞出手上的案卷。
“這樁案子你從前見過,”魏銘自上而下看着她的眼睛,恍若無人道,“也,親身經曆過。”
案卷紙頁發黃,不用翻開,單憑厚度,江雪寒一眼便能認出這是曾經的“骨燈”懸案。
左腿的刀疤還未消散,她捏緊頁腳,胸口似乎被攥緊,有些喘不過氣。
“本官要你把這樁骨燈案抄錄十次,卷中内容,包括時間節點,你需得熟過大理寺條例。”
“日後考察,若背錯一個字——”
魏銘輕敲桌面,“便是渎職。哪怕你是陛下親封的主簿,本官也會一紙奏折上交陛下,你就在京城的宅中提前養老吧。”
“你……”
“為什麼”三個字呼之欲出,餘光瞥見同僚的目光全都黏在自己身上。
見狀,江雪寒硬生生把話咽了下去。心中像憋着一股啞火,她閉眼把案卷收進懷中,咬牙道:
“下官遵命。”
“嗯,你下去吧。”魏銘忽略她驟然難看的面色,伸手又拿出一樁案卷,神情認真,仿佛她從未來過。
官場的套路,江雪寒深知自己遠比不過魏銘,何況在大理寺,他的地盤。
曾經兩人就因為骨燈一事險些決裂,魏銘因此還挨了她一刀,雖是淩雲志做的局,可魏銘不是傻子,還要靠她解毒,這種不愉快的往事應該是避之不談的。
除非……
書房的路走到一半,江雪寒忽然止住腳步。
抖了抖案卷,裡面沒有夾任何簽條小字,那便不是交代其他事情,她緊接着又翻開案卷,站在回廊,借着日光細細研讀每一個字。
“七十二人生剝其骨,男女各占一半。脊骨帶肉以為柱,腓骨帶筋以為架,風幹制成燈。人肉纖薄,月光透然紙上,風吹骨晃,聲如鬼泣。”
上一任主簿約莫是個老學究,用詞婉轉晦澀,她皺眉翻閱,模糊而血腥的記憶撲面而來。
胃中頓時翻湧。
江雪寒面色發白,耳邊的轟鳴聲仿佛要把胸腔震碎。她背靠牆壁,幾乎站不住。
也正因如此,她很快發現其中的不對勁——
血。
她依稀記得,屋子裡密密麻麻全是溫熱的碎肉,地面濡濕的觸感也并非水迹。魏銘趕來時,恰逢一道閃電自窗外劈開,那一瞬間,她看見自己渾身早已被鮮血染的不成樣子。
但這本卷宗,隻字不提“血”。
不僅如此,卷中的“風幹制成燈”、“人肉纖薄”、“月光透然”,也與記憶中血肉模糊,散發陣陣腥臭的骨架全然不容。
思來想去,江雪寒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
骨燈案,沒有結。
張平樂的兒子隻是用來替罪的羔羊,一個讓薛星來上位的棋子。
是啊,她早該想到的。
江雪寒倚着牆壁緩緩坐下,捂着額頭,巨大的挫敗感像一把利刃紮進胸口,筋脈連皮帶肉地被挑出來。
這股疼痛足以讓她流淚,可事到如今,她隻痛恨自己怯懦,這股怯懦讓她逃避真相,隻一味蒙着眼睛,殊不知,她當縮頭烏龜時,整個盛京,乃至中原,又有無辜百姓枉死于砍骨刀下。
砰!
急匆匆的敲門聲拉回思緒。
“江大人,上堂了。”
骨燈一事還沒有頭緒,她不能就此沉溺。
江雪寒拍了拍臉,深吸一口氣對門外道:“來了。”
七品主簿,官職不大,主掌大理寺文書謄錄,是個瑣碎又細緻的活,雖沒有實權,然盛京大大小小的案卷都要從她手裡過一遍,平日串聯消息也方便。
邁入正堂,江雪寒此刻面色還有些發白,她接過紙筆準備記錄證詞,一個蒲草團蓦然出現在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