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大作,調來的三千禁軍迅速圍住朱雀巷。
趙執一邊揮劍一邊試圖拉起母親,卻發現慕容氏已無力行走,行走兩步就倒在雨中。三五個禁軍的刀槍一道刺過來,被趙執數劍挑開,雙方又陷入打鬥。
元骥伸手去拉趙釴,趙釴在雨中撐着刀站起來,拉住他,手勁大得驚人。“元骥,今日我已離不得這裡了。”
“将軍!”
“元骥,為我引路到太子殿下面前,我有一言面呈。”
皇甫承疇和刑部的兩位侍郎被十幾位禁軍高手護住,騎在馬上遙望着場中的混亂一時沒有辦法。
元骥心一橫,隻盼趙執能夠救得慕容氏離開,他現下隻能聽将軍的話。元骥擋在趙釴之前,向太子所在的方向殺過去,禁軍以為他要襲擊當朝太子,一起沖了過來。
“太子殿下!請令暫歇兵戈,趙釴有話說,趙釴一番話說完,立刻就死!”
皇甫承疇被瓢潑的大雨澆得慌了心神,眼看禁軍施展不開,局面即将失控,他聽到趙釴的話,擡手向禁軍下令:“停止打鬥,禁軍後退三尺警戒,勿要放走任何一個人!”
随着禁軍退後,場中的混亂打鬥停了下來。十幾位江湖人士居然無一折損,在趙執和慕容氏身邊圍作外圈。
“多謝太子殿下!”
趙釴走上巷子旁的高台。
暴雨如注,雨中視線模糊,但仍有大批好事的都民并未離開。趙執扶着慕容氏,幾乎看不清高台上的人影。
趙釴站在高台上,大聲道:“趙釴未得朝廷賜兵符節钺,私領三萬荊州兵北上梁州,一為逼迫北灤放出使團,二為趙釴不忍二十年前打下的錦繡河山被北寇強占。此二者皆是出于私心!”
禁軍中有當年在梁州從軍者,聽到趙釴的話心裡皆不是滋味,但朝廷論定的事情,非普通軍士能置喙。
皇甫承疇在傘下大聲呵斥:“趙釴,你真是大言不慚不知好歹!今日正該将你斬于刀下!使團被扣,梁州兵戎,均是朝廷大事!你居然說這是你的私事?滑天下之大稽,我該奏明父皇,在你死後将你的舌頭割下來!”
趙釴在暴雨中哈哈大笑,像是瘋狂一般。“我但憑本心行事,何懼斬首割舌?”
趙執摟着慕容氏,在雨中聽得心驚。趙釴對他來說,像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親人。
禁軍中有些年紀的老兵認識趙釴,很久以前就聽說趙釴此人不懼權勢不慕榮華,行事隻憑心中意氣,如今看來,竟真是這樣。
皇甫承疇聽到趙釴這句話,心裡更加明白,為什麼父皇痛恨這個人,一定要除掉他,今日必須是趙釴死期!皇甫承疇命弓箭手暗中引箭瞄準趙釴,一旦他有異動,立即射殺。
“太子殿下!趙釴犯大不敬之罪,任憑朝廷處置。隻是因我連累了趙府中人……長嫂慕容氏和我侄兒趙執實屬無辜,但請太子殿下奏明朝廷,放他二人一條生路,趙釴今日以死謝罪。”
“趙釴!休得狡辯!三司會審已定下你等罪責,本朝律法,謀逆者,誅六族!你跪地懇求本王也沒有用!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慕容氏聽得高台上的話,在趙執懷中哭昏了過去。
趙釴大聲打斷他:“我并無謀反之意,皇帝陛下及滿朝文武未必不能體察。隻是我們這位陛下肚量狹窄,容我不得!哈哈哈哈……少時我與他能夠戰場出生入死,多年過去,他還未明知我的本性。”
太子大怒:“放肆!”
暴雨中,一支鐵箭穿雨簾而過,瞬間射中趙釴的手臂,血和雨水傾流而下,引來對峙的人群中一陣不安。
太初宮門前,伫立在雨中等待的身影似乎感覺到了朱雀巷的異動,回過頭看了一眼街面上的暴雨,隻盼這突然而來的暴雨能拖延些許時間。赤毛白蹄的龍駒也栓在宮門處避雨,焦躁地甩着四蹄。
他按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重新凝神向宮内看去,等着一道旨意的出現。
人群和暴雨之中,元骥注意到了趙釴的手勢,很快,扶着慕容氏的趙執也注意到了。
“望太子殿下上禀,望三司重審我長嫂及侄兒,趙釴在此謝過!”
“趙将軍!”
“将軍!”蘇醒過來的慕容氏發出一聲撕心般的喊叫。
人群的驚呼中,趙釴手中不知從哪裡取到了一把短刃,雨幕之下,之間趙釴右手往回一插,将短刃正正插入自己胸口,瞬間血流如注,趙釴跌下台來。
圍觀都民頓時一片混亂,元骥驚呼出那一聲後來不及多想,和趙執飛快交換了一個手勢。兩人一起從原地彈起,飛身砍倒不遠處一架巨大的鳌山燈架。那燈架被劈開兩半,一半倒向護住太子的禁軍,一半倒向了囚車。
趙執飛身避開燈架将慕容氏抱起,揮倒數人,将慕容氏交給早已在路口接應的靳氏兄弟。
趙釴倒在暴雨中,殷紅的血從身下淌出,被大雨沖刷開。地上還有劫囚人和死去禁軍流的血,直沖成一片血海。許多人一生都沒有見過這場景,感覺是老天發怒,地獄修羅也不過如此。
趙執衣衫血紅濕透,在打鬥中漸漸失去理智,已似已無法再思考。混亂中看準皇甫承疇和兩位刑部侍郎的位置,提起沉淵劍沖了過去,雨幕中看起來如同殺神。
有人看到趙執的樣子,慌亂中失聲:“他,他要幹嘛?”
“這是趙執!趙釴的侄兒,朝廷侵犯趙執!抓住他一起誅殺!”
“禁軍何在?保護太子殿下!就地射殺趙執!”
趙執在禁軍的喊殺聲中一把扯下臉部的面罩,向場中大吼一聲:“誰敢殺我?盡管上來!”沖上來的禁軍看到那雙血紅的眼睛,竟有一瞬間愣住不敢近身。
朱雀巷的人這才看清楚,謠傳是趙釴私生子的趙執是這樣一位冷峻少年。身型銳利,手提長劍,衣衫染血,這畫面在混亂的朱雀巷形成一種詭異的沖擊!近年京中世家子弟以陰柔慵懶為風尚,人們認出是趙執的瞬間,竟看到一身建康城罕見的鋒利冷硬,讓人心中一凜。
“放箭,射殺趙執!”
元骥擋開箭矢,“郎君,快走!”
一支鐵箭射中趙執膝蓋,趙執在疼痛中猛然間清醒過來,看到眼前的朱雀巷一片血海,如同淵海翻騰,汪洋泛濫。
血色汪洋之中,一匹耀目的赤影劈開暴雨,從遠處飛馳而來,在朱雀巷的人群中撕出一個口子。
“聖旨赦免趙府中人!”
謝赓騎在龍駒背上,渾身已在暴雨中濕透,手中高舉着一個防水的錦盒。
“聖旨到!赦趙執及慕容氏死罪!”
這時人群中有人喊道:“時辰過了!午時過了!不能殺人了!”
皇甫承疇大驚,趕緊騎馬上前問道:“謝将軍,聖旨從何而來?”
謝赓翻身下馬,“太子殿下何出此問?自然來自宮中,陛下親自下的旨!”
這時,被靳氏兄弟帶着即将沖開街巷外圍禁軍的慕容氏突然掙開束縛,跌跌撞撞跑回高台之下,撲向血海之中躺在地上的趙釴,“将軍!”
她是他的長嫂,這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觸摸到這個男人的身體,已完全浸透在血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