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身後一個聲音怯怯地喊道:“李秾哥哥,夫人。”
李秾回頭一看,小姑娘琉璃正瑟縮着站在院牆旁。
“琉璃?”
琉璃楚楚可憐地走上前來,一下子跪在院門口。哭道:“琉璃求夫人收留。”
慕容氏看到琉璃,蒼白的臉色并沒有什麼神色,隻淡淡地說道:“我已說過了,我這裡收留不了你,你另尋他處去吧。”
看樣子,琉璃已經在院門口求過多次了。
李秾問:“夫人,何不将琉璃留下,當一個使喚丫鬟呢?”
琉璃跪在地上淚水漣漣地磕頭,她無處可去,隻能回到東市受人欺淩。
“對不起,我的身邊不再需要丫鬟了。”慕容氏說罷将頭轉向了别處。
琉璃又一次失望地跪在那裡,隻曉得擦眼淚。
李秾将她扶了起來,看她衣衫破舊幾乎難以蔽體,于是将自己的外衣脫下給她穿上。
“琉璃,對不起,我也幫不了你,對不起。”
琉璃是去年冬天從南邊來的流民,是剛到建康城時的另一個她。
眼淚在李秾眼眶裡打轉,她轉頭飛快地離開了院子。
李秾在橐駝廟前下馬,走入破舊的後院。趙執果然在那裡,身邊還坐着兩個男子,好像是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靳氏兄弟。
趙執看了一眼來人,将一張紙折疊放進懷中,對靳氏兄弟說:“你們去吧。”
河風吹入橐駝廟後院,李秾隻穿着一件單衣。
她臉上似有淚痕,急急地走到趙執面前,問:“趙大人,去年冬天你曾在廟中說,我幫了你,你或給我千金,或幫我完成一件極難的事,這個話還作數嗎?”
趙執不知道她想幹什麼,還是幹脆地回答:“當然。”
“趙大人,請您務必幫我。”李秾擦去自己眼角的濕潤,“我想做謝泰的伴讀,去鐘山弗用館聽學。”
“謝泰是?”
“謝泰是謝總管的幼子,現年十三歲,謝總管不久将送他去鐘山求學。”
趙執問道:“想必你已經求過謝總管了吧,沒有得到允準,所以到我這裡來,但是疏不間親,我如何幫你?”
“這個我可以想辦法,您隻需要在謝将軍身邊,對謝總管說一句話就可以了。”
“什麼時候?”
“我尚且不知道,等待時機。”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麼急迫的神色,仿佛這是一件天大的事。他自小在府中自請西席,趙府先後延請的幾位西賓均是聞名國中的京外大儒。
但李秾隻是謝府中養馬的下人,她才會這麼迫切想跟謝泰去弗用館。
趙執心裡一動,“你若是有辦法,此事并不難,我答應你。”
李秾學着京中士子的樣子,沖趙執抱拳:“謝謝趙大人。”
她總叫他趙大人,趙執見她總改不了口,也懶得去糾正她。隻是看她抱拳的樣子怪怪的,總覺得哪裡不對。
趙執又問:“你怎麼不去求謝繼業呢?謝繼業那個人一向大度,最喜成人之美。”
李秾騎馬有些累了,兀自在石墩坐下。“因為我走了,就沒有人幫謝将軍照顧他的龍駒了。”
趙執也在她旁邊坐下來,突然想起什麼來,問道:“李秾,你是從梁州流亡至京城的馬販?你為何想去弗用館?”
李秾站起來:“趙大人為什麼這麼問?”
在謝府中生活這麼久,李秾比剛進謝府時健康了不少,臉頰長出一些圓潤鼓鼓的肉來。趙執這麼近距離看着她,突然發現這家夥有一雙圓眼睛,靈動深邃,像是某種動物。
“因為我也想通經讀史,也想像謝将軍,趙大人這樣,有文武技藝傍身。趙大人,你,會嘲笑我嗎?”
李秾低着頭,并不敢看趙執。
趙執說:“我不會嘲笑你。”
趙執自小性情孤僻,兒時起便隻以沉淵為伴,身邊奴仆都極少。少時出門曆練,便是前往西北從軍,因此心裡本就沒有多少高低貴賤的觀念。
李秾擡起頭來,剛才擦去的濕意突然又盈上眼睫。
趙執想起來李秾這家夥的眼睛像什麼了,像他外出狩獵時在深山遇到的鹿。
“我答應在謝總管之前幫你說話。”
李秾擡起袖子擦去眼淚,眼睛裡冒出掩飾不住的欣喜。
“趙大人一諾千金,謝謝趙大人。”
李秾歡欣地小跑着出廟門,趙執突然想起什麼,在後面緊追幾步沖她的背影說:“但我的話不一定管用,此事我并不一定能幫你。”
“我知道!趙大人,你且幫我試試看!”李秾在廟外輕快地翻身騎上那匹青骢馬,那矯捷的動作透露出她的馬販出身。
這樣卑微的出身入不了世家子弟的法眼,但因趙執心中沒有多少門第觀念,他看她上馬的動作隻覺得十分流暢,倒是有幾分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