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菀和幾天前的他判若兩人。
他脫下了女王同款的、毫無亮點的寬松黑袍,取而代之的是低調奢華的暗紫色長褂,金色的線在袖口和衣擺上勾勒出大片大片盛放的紫菀花。纖細的腰肢上挂着一條墨色腰帶,整個人清瘦卻有神。
原本憂郁的面容因為愛慕而泛起了微紅,俏生生開在發間的紫色小花随着主人的心情生機勃勃,眼中綿綿春水也越來越難以掩飾。然而陶初然理都沒理他,但手裡的工作因為分出了心神,還是比之前慢了幾分。
紫菀莫名有些緊張。手裡的力氣也稍微大了些,不知不覺就把拿着的盒子捏出了幾個淡淡的手指印。
他站在離陶初然最遠的角落裡,主人沒有發話,他就不敢動。
但本來房間就不太大,盡管他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陶初然還是很能感受到另一個活物的入侵。
她回過頭,指了指放在床邊的椅子,讓他去那邊等她。
紫菀的嘴角勾了勾,眼睛亮閃閃的,哪裡還有之前暴躁瘋狂的樣子。
他輕手輕腳坐在了椅子上,旁邊就是女王的床,靈敏的嗅覺似乎能夠聞到上面清甜的氣息。在女王身邊,紫菀确實感受到了以往未曾體會過的平穩和安心,這種感覺就好像毒藥一樣令人上瘾。
他知道女王不喜歡被打量,雖然想一直、一直看着她,卻總是克制自己的沖動。好在身為神奉的祭司,他的忍耐力一直出類拔萃。
“娃娃,吃點東西嗎?”
紫菀小聲說,聲音輕得像是在哄孩子睡覺。他捧着漆盒正襟危坐,正紫灑金的四面繪刻着和他袖子上同款的紫菀,不過是小了一些,倒有一些精緻的可愛。因為顔色比較暗,那幾個手印倒不太顯眼。
陶初然隻顧觀察手裡的溶液。透明的,正确。藍色的,正确。混合在一起,藍色沉澱,再飄起來的就是白色,細而短的手搖晃着試劑瓶,娴熟的動作,出神入化的技巧,像是在表演一場魔術。
紫菀做不到不看她。
不能看她的臉,就看她的手。她的手在顫抖了,那就看她手中的玻璃器皿。有那麼一刻,紫菀甚至想要成為她手裡的器具,她還從沒有用這樣專注的表情看他。
白色穩定下來,他的心也跟着安定了。
少女把細口試劑瓶放回桌面上,似乎有些為難地摸了下肚子。
如同平靜的液面上抛了顆石子,紫菀慌張起來:“不是,不是有意看娃娃的,今天去食堂說沒看到娃娃來,一天沒吃東西了,我,我……”
我擔心你。
但是不能這樣說。
她會不高興。會害怕。會離自己遠遠的,連身體都恨不得縮小藏在哪個角落裡。
聲音逐漸微弱了。
他無法辯駁。
陶初然倒是沒想這麼多。她單純覺得餓了。
在刑獄的工作,至少科研部分已經結束了。
白玉的問題交給了參苓去解決,就在剛剛,她也得到了2.0版的狂化針對劑。幾天夜以繼日的工作讓她的效率相當高,但也讓她疲憊。
她看了一眼紫菀,敲了敲桌面,示意他把東西放過來。
“娃娃?”
精心裝飾的漆盒打開,熱氣騰騰的飯菜香味迎面撲來。香噴噴的米飯上烤得嬌嫩的肉排列整齊,另一個格子裡蔬菜被擺出了山石和樹木的形狀,間或點綴着幾朵紫色小花,說不出的雅緻動人。
這樣的食材在刑獄可不好找。擺盤也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但在陶初然眼裡,食物就是食物。
她幾乎看都沒看就往嘴裡放,夾到什麼就吃什麼。紫菀觀察了一會兒,沒有看到她在食物上有什麼偏好,便拿起一邊的水壺為她沏茶。
白瓷在修長的手指間劃出優雅的弧度,男人含着滿足的微笑,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無可挑剔的美麗。
緊張、小心翼翼、慌張、幸福……僅僅幾分鐘的時間,他的情緒變化如此之快,完全被房間裡的另一個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陶初然往椅子裡縮了縮,他就自動躲遠了些。
她像一隻珍貴又獨一無二的瓷娃娃,他都不知道要怎麼對她好了。
但這也是甜蜜的煩惱。紫菀撚着自己手指,剛剛她摸了自己碰過的茶杯,四舍五入就是牽手了。
啊,如果娃娃能真的與他牽手,他一定會幸福地昏過去吧!
連幻想都是亵渎,紫菀謹言慎行,用上了十二分自制力才沒有讓自己更失态。
習慣使然,陶初然吃飯很快。嘴巴機械地翕動,像一隻隻顧着完成任務的小倉鼠。紫菀時刻關注着她,見她放下了餐具,立刻上前收拾殘局。
意外地,今天娃娃沒有躲開他。
往常他過來的時候,陶初然已經離開了。意識到這一點,紫菀連手都僵硬了。他半彎着身體,盡量讓自己比娃娃矮一些,同手同腳地将餐盒蓋好。
“紫菀。”
她仍沒有看他。低垂着目光,好似蒼白的桌子有多麼值得研究一樣。
“娃娃,怎麼了?”
他的聲音不自覺更輕了,怕驚走了落在眼前的小雀。
“我要離開了。”
不是“我想離開”,不是在征求誰的意見,而是通知,是命令,是無法反抗的王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