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既非倉鼠也并非小雀,更不是他能擺布的人偶,而是擁有着生殺奪予權力、掌管他喜怒哀樂的王啊。
紫菀心裡竟隐隐有些喜悅,至少王願意對他解釋,被命令、被掌控的感覺讓他格外踏實。除此之外他也并不太意外。早在禁閉室時,她就表達了相應的意思,他剛想說支持她的決定,可是——
“我要去藍海星。”
“……”
那是他唯一不願意讓她去的地方。
藍海星如今是身奉的地盤,那裡全是瘋子。究竟是誰告訴她的?
殺意剛升起就被按捺了下去。
“不行。”
他多想這樣說。神奉的原則卻在另一端拉扯,他的想法又一次和信仰相背離。
陶初然久久沒有得到回答,于是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上一次聽說藍海星,還是在玄絡通過光網追蹤到她時。可是這幾天,她查詢了刑獄系統裡的資料,結合在玄絡身上放的定位,以及對東錦、海月等等神奉成員的觀察,基本得出了藍海星是輝光教叛亂的核心地點這一事實。
紫菀的反應印證了這一點。
感受到對方像變成了木偶一般,大腦宕機以至于一時之間無法啟動,陶初然在心裡歎了口氣。紫菀這些天多少還算正常了點,不總是發瘋了,而且幫她很多,陶初然也并不想為難他。
于是她定了定神,嘗試着伸出手,一根細細的食指扣在了他覆在漆盒的手上。
女王主動的接觸是毒藥,沒有任何一位公民不會為此動容。
紫菀愣愣地看着那根看上去脆弱得一戳就斷的手指,溫暖的感覺從那一片被碰觸的肌膚上蔓延開來,順着血管迅速直達心髒。
“砰——砰——”
他的心跳得好重。
這就是人,這就是活着的感覺嗎?
但他心裡卻并不是全然的喜悅。無論是因為怕他狂化,還是因為想要說服他得到他的支持,總歸這樣的行為并非由女王發自于本心,而是無奈之下的選擇。
好奇怪啊。
明明想要更多的碰觸,明明她給了自己想要的,可是,可是……
“娃娃……”
奇怪,他有點看不清楚了。
在他意識到之前,陶初然感受到食指上傳來了濕漉漉的潮意。極其輕微的重量砸到了指甲上,四散開來濺得手背上也有了水痕。
他……他哭了?
陶初然莫名其妙,她也沒欺負他呀?到底是誰才該哭?
參苓也好,紫菀也好,精神狀态都很美麗,看上去也不脆弱啊?
但經驗告訴陶初然,越是這種難以理解的時候,她越不能放松警惕。
于是食指沒動,反而按得更堅定了一些。
“不需要……不需要碰我……”
紫菀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異常,一向輕柔的聲音裡夾雜了些許沙啞,連他自己也一愣。雪青色的眼眸被淚水洗過,像一顆純粹的紫水晶般透亮,顯出一種執拗的純真來。
“我支持您的一切決定。”
他總是不能拒絕的。
可是,雖然嘴上說着不需要碰他,理智上也知道要把手挪回來不讓娃娃為難,但身體就是沒辦法動。
太貪戀了,這種溫度以後還會再有嗎?
“您想去哪裡都可以,您想怎麼去都可以,您——”他頓了頓,才說出了下半句,“一個人去也可以。”
“我們送您去……也可以。”
本能與信仰拉扯,情緒與理智對抗,那種極緻的痛苦是頗為熟悉的絕望。
怎麼辦呢?
這樣的決定會有怎樣的後果,她會受傷嗎?會被吃掉嗎?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也見不到嗎?
那麼他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他的結局反正早就注定了。
一滴、兩滴……淚水落下之後,視線終于成功聚焦在了白皙的手背上。紫菀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把娃娃弄髒了,驚慌失措地撕了自己的袖子幫她擦拭起來。
這時候倒是注意不碰到她了。
陶初然完全沒看懂發生了什麼,她把這種情緒的跌宕起伏看做狂化的一部分。她仍舊盯着桌子的棱角,等着對方自己平靜下來。
其實她這麼說隻是為了試探一下神奉的立場,根本沒想過讓紫菀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