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城，夜晚。

整座城市燈火通明，霓虹燈閃。

高樓大廈之間意外包容着幾十年前修建的磚瓦公寓，遠看去，倒顯得錯落有緻。

30平米的小屋内，簡簡單單擺放着不算多的物件，一張1.2x1.8m的标準單層宿舍床和置物櫃一起擠在牆角。剩下為數不多的空間裡，堪堪能容下一張書桌和放在它上面的一台電腦。

方以則剛從公寓外的公共接水台上端着剛泡好的泡面進了房門，桌上的手機便嗡嗡地震動起來。

把泡面放在桌上後，方以則打開電腦，開了直播，不過沒露頭。

直播間人數在幾秒内便從0飙到了300萬，并且還在持續地往上飛速增長着。

[來了，來了，已經搬好小闆凳，準備聽則老師講課了。]

[嗚嗚嗚，都停播一個月了，終于複播了。]

[則寶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以前你可是直播鐵人，每天6小時從不缺席。現在一停就是一個月，每天下班之後沒能看見你直播，我的心就好像有無數個螞蟻在撓。]

[咦？則寶，今天怎麼沒有頭？暴風哭泣。]

[寶，咱打個商量，你開頭，我送飛機。]

[今天zc有全明星比賽耶，則寶要看嗎？你的好朋友ture也在裡面哦。]

方以則看向飛速滾動的屏幕，從裡面挑了幾個回答：“沒有出事，不看比賽，今天隻打rank。”

溫和的聲音從麥克風裡傳出，像棉花糖一樣。

[啊啊啊，我要從女友粉變成媽媽粉了，一個男孩子怎麼能做到又帥又萌還絲毫不違和的！]

彈幕再次瘋狂地滾動起來，方以則大緻瞟了一眼，見沒什麼需要回答的，便閉了麥，打開了zc排隊。

許是大家都去觀看全明星比賽的緣故，今天遊戲内的人驟減，排隊顯得格外的漫長。方以則将那一桶泡面吃完了，也沒有排進。

正無聊，方以則拿起手機準備玩些單機小遊戲打發時間，卻是看見企鵝軟件上的小紅點，點進去一看，備注ture的聊天框裡多了10多條未讀消息。

可能是久久未收到回複，對方也沒再發新消息，最新的一條停在了5分鐘前:

“以則，free回國了。”

方以則愣了一下，腦袋好似突然宕機了幾秒。

聲音卡在喉嚨，像一根魚刺刺進喉間的軟肉，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說不出一句話。

強忍下酸澀和恨意，方以則揉了揉眼，再次向屏幕看去。

“free。”

原來，當年不聲不響就離開中國到外賽區的人，如今，竟要回來了。

“那個人有說要去哪個戰隊嗎？”

方以則緊緊攥着手機，時不時就點開看一眼，刷新一下，生怕錯過了消息回複。

然而小紅點再也沒有亮起，遊戲卻是在這時排了進去。

方以則隻好放下了手機，将注意力集中到遊戲裡。

他把直播彈幕放在了右上角不遮擋小地圖的地方，時不時瞄一眼，以便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不好的言論。

要說影響操作，也有，但無限趨近于0。

在普通的rank局裡一心二用，作為曾經在賽場上征戰過的職業選手，還是能夠做到的。

漫漫黃沙裡，方以則計算着角度，操縱着人物卡着沙塵暴波及的極限距離，将一發銀色子彈準确無誤地打中了敵方的頭。

“牛啊，10s就拿了沙漠圖的一殺！兄弟，雙排嗎？我，王者段位，近戰突擊手。咱倆組排，保準殺穿zc。”

方以則隊伍裡的一名大兄弟激動地開了麥。

[first blood！]

遊戲左下角通知欄内出現了一行醒目的紅色大字。

很快，公屏上出現了一連串的666。

在zc遊戲的四大地圖裡，沙漠圖因其惡劣的沙塵環境，視野清晰度位居倒數第二位，僅優于一片白茫的雪原圖。

再加之各處沙塵暴對子彈飛行軌道的影響，在zc官方統計排名中，沙漠圖的一殺率（一擊必殺）年年排在倒數第一。

射擊距離，彈道軌迹，沙暴影響，再加惡劣的視野環境，能在10s内将這些因素全部考慮進去，精确地計算出子彈落點，正中敵方的頭造成一殺的效果，難度可想而知。

“兄弟，你是職業選手嗎？這操作不像普通路人局能打出來的。”開麥的老哥越講越激動，“給小弟一個機會，加個好友？以後你就是我大哥了，上刀山下火海，我一定跟着你！”

方以則聽着耳機裡傳來的聲音，頭皮有些發麻。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開麥道:“運氣好，落地剛好看見了人。不是職業選手，一直是孤狼，就不組排拖累你了。”

“别介，哥們，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想失去一個這麼猛的隊友。”開麥老哥锲而不舍地勸說着方以則，到最後就差把“朋友一生一起走”唱出聲了。

方以則有點頭疼，為了盡快結束對話，他道:“這局赢了的話就加。”

“好嘞，都聽你的。有你在，拿下這局不在話下。”開麥的老哥如願以償地發出了爽朗的笑聲，“兄弟，接下來咱們往哪走？”

方以則看向了前方光秃狹窄的溝壑，這裡是沙漠圖裡最容易陰人也最容易被陰的地方。

兩側崎岖陡峭的山壁給了人物足夠多的藏身點，一個不注意就可能被收掉人頭。

思來想去，方以則從藏身的草屋内，操縱着人物避開了溝壑，繞行着上了山。

四個人在山頂散開，360°警戒着敵人的突襲。

方以則在山上找了個合适的狙擊位，架着槍，瞄準下方谷底，像鷹一樣随時準備撲中獵物。

等了一會兒，那位老哥見遲遲沒有動靜，便放寬了心，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找其他人聊天。

此時的方以則卻是對那位老哥的閑談全然不知，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下方谷底。

電腦屏幕上的彈幕也被他關閉了，隻為集中注意力，全力逮捕一個獨屬于他的獵物。

幾分鐘前，方以則在一連串666的公屏上瞥見了一個久違而熟悉的名字。

那是當初他和那人無數次solo敗下陣時，一個一個字母敲下的遊戲昵稱。

“你就是這個遊戲内無人能比肩的王，我心中唯一的King。”

方以則想起對那人說的話，曾經他心裡有多少憧憬，現在他心裡就有多少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