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水友賽方以則足足播了一個通宵,把直播間發遊戲ID的粉絲全邀請了一遍,直到第二天趙宇叫大家下去吃早飯時,才緩緩下了播。
從座位上起身時,方以則眼前突然一片白,随後一雙手攙住了他。
方以則晃了晃頭,待視線重新聚焦後,看向身邊的人。
季時澤攙着他,撥開糖紙,喂給了他一顆糖。
“含着,别急着咽。”季時澤道。
方以則大概知道自己低血糖了,點了點頭。
那天那頓早飯他沒能下去吃成,季時澤幫他把飯菜端到了訓練室。
吃完飯後的方以則稍稍恢複了體力,有力氣開口問道:“你這樣走動,傷口不疼?”
方以則看季時澤走路不像平時那樣健步如風,估摸着是背上的傷還沒好透徹。要是真沒好透徹,現在還這樣上下爬樓梯,絕對會重新扯裂傷口。
“好得差不多了。”季時澤拿着杯子調牛奶。
“哦。”方以則點頭。
說完這句話,訓練室裡隻剩杯壁碰到湯勺的砰哧聲。
“喝了吧。”季時澤把牛奶杯遞出去,輕聲道:“以後别再倒了。”
季時澤的話讓方以則莫名心虛。
季時澤給他調牛奶不是第一次,自從他來fcg,每天早晚絕對會有一杯熱牛奶放在他桌上,有時會配上慕斯蛋糕,有時會是酸奶泡芙,迄今為止三個月,種類沒有過重樣。準備的人花了很大心思,但方以則之前一直有個疙瘩繞不過去,便一次也沒喝過。避開季時澤的面,牛奶全被他倒進了廚房水池,蛋糕則全分給了淩辰溪和辛宇,還榮獲淩辰溪一句“有人開小竈,幸福千萬家”的贊賞。
“你知道了?”方以則有些心虛。
當時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才能讓人不痛快,除了嘴上時刻開怼,對于季時澤假情假意的關心,自然也是一概不理。但當真相剝開,他才發現,曾經放進水杯裡的那枚硬币其實從未消失過,隻是在水的折射下,才驟然隐去身形。
硬币還是那枚硬币,季時澤也依然是季時澤。其實,他們都從未變過。
方以則接過那牛奶杯,幾乎是用灌的方式,瞬間把那牛奶消滅得一幹二淨。
常規賽後半程,不光是賀西,趙宇,淩辰溪,就連從未出過閣的辛宇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方以則和季時澤之間還是那欲言又止欲說還休的尴尬氛圍,感覺與之前并沒有什麼不同。但是無論他們怎麼看,怎麼看,怎麼看,都還是能看見這兩人四周突然出現的那層粉紅泡泡。
季時澤依然是一有時間就在方以則身邊待着,隻不過這次能待的距離更近。方以則似乎是收起了那層尖刺,不作聲地默認了季時澤的這一行為。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月,常規賽最後一場結束。
随着隊伍磨合愈發深入,以前不敢使用的高配合性戰術也能放到賽場上展示,最後fcg以鎖定積分榜第一進入了季後賽。
常規賽結束後,趙宇和賀西商量着,給隊伍放了三天假。
假期不算長,老家遠在a市的淩辰溪不打算回去,夥同着賀西,辛宇和趙宇訂了個s市本地一日遊。
比賽期間,職業選手基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吃飯有阿姨有外賣,比賽路上車接車送,其餘時間不是在訓練就是在rank,硬生生給過成了“死宅”,以至于除了季時澤這個s市本地人,其他人到這裡幾個月,對s市周邊依舊一點也不熟。
“不用定我的。”方以則婉拒掉淩辰溪的邀請,“這兩天我去醫院看看奶奶。”
淩辰溪點頭表示理解,随後又看了看季時澤。半晌,沒說話,把剛買票的手機關機,揣進了兜。
“怎麼,搞特殊對待?”季時澤笑道,踹了一腳淩辰溪坐着的椅子。
淩辰溪被踹得腦袋一暈,反問:“真邀你,你去嗎?”作勢就要把手機拿出來訂票。
“還是算了,每次過年都要帶着七大姑八大姨逛本地景點,快看吐了。”季時澤回。
淩辰溪輕哼一聲,一副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表情。
“小則明天幾點去醫院?”季時澤偏頭問方以則。
“早上八點。”方以則回。
“行。”季時澤點頭道:“明天我開車送你過去。”
圓珠筆倏地掉在地上,方以則連忙彎下身去撿。
訓練室有一陣安靜,淩辰溪瞅瞅季時澤,又看看方以則,總覺得兩人之間罩着的那層泡泡又明顯了點兒。
方以則磨磨蹭蹭把那支筆撿起來,彎腰,撿筆,起身,三個簡單動作足足花了1分鐘,症狀倒是看着比之前剛受傷的季時澤還嚴重。
不過,倒也不能怪他這麼慢。
從前為了和季時澤少些暧昧不明的接觸,方以則拒絕慣了好意,“不行,不去,不要”的三連招跟場面話一樣,張口便來,完全不用額外思考。但現在那個生氣的支點突然沒了,曾經那些會傷人的話便一下子失去了說出口的勇氣。
而他上一次和季時澤正常地對話是在三年前,時間隔的太久遠,并且他現在也不是當時那個仗着年齡小可以肆無忌憚開口的小孩,一時間還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态度和形象去和季時澤說話。
方以則抽出一張抽紙,無比精心地擦着剛掉到地上的圓珠筆,眼睛釘在那上面,似乎是下定決心要把這支早已風塵仆仆多年的筆擦得油光水滑,幫助它重回當年出廠時那一塵不染的英姿。
淩辰溪在一旁看戲,突然接受到方以則求助的餘光,兩手一攤,表示愛莫能助。
方以則收回眼,咬牙把那筆擦起了第三遍。
一旁的季時澤似乎也不着急,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回話。
“醫院也不遠,我自己可以打車。”方以則終于開口。
“s市出租車起步價太貴。”
“八點太早了。”
“我每天早晨都有做晨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