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路上,邵狀甯一想到将要見到的房輕舟不禁有些煩擾,無意識歎了口氣——殿下讓我做主帥,右将紀子清,左将師哥,唉……不能說是擡愛,可師哥不得逮着機會嘲諷我……
“主帥,你可是擔憂些什麼”邵狀甯霎時忘了紀清還在自己身側,慌忙開口——他忽然又想到那日時,心裡還是想笑的,不由自主仔仔細細端詳起紀清——怎麼看歲數都比我小……
他回神答到,“那倒是沒有,你日後還是叫我逢安便好……我隻是想到要見一位故人罷了”
紀清同邵狀甯從興安出征,見邵小将軍上馬,當真是英姿飒爽——這樣一個人兒,怎麼那麼不同……
行軍到洛城軍營,邵狀甯安排紀清去交接一些事物,自己卻止不住踏上練兵場,塵土飛揚,他的玄衣随風而起,翻飛着,手上緊執的明安似乎許久沒有出鞘了……
他向遠處的邊界看去,其實站在主營什麼也看不見,但他還是止不住地去看。
他覺得這兒有些像大漠,他從前真的不敢相信——湘南大漠那樣幹旱之地竟然也有泛水存在,他又想到子逸,也許就落于那泛水之間——他又記起幼時畫本說人死後會成神成仙。
他想到子逸一襲白衣,倒也有些做神仙的氣質,喃喃自語,“也許子逸會成為泛水之畔的神仙吧”
暗箭射來,他拔劍斬斷,回身看去,甲胄披身的房輕舟正扔下手中的弓給一旁的小兵,俯身将手插入塵土之中。
塵土蒙眼,邵狀甯幹脆閉上,倒也眼不見心不煩,随聲順手揮去斬上了煙塵中探來的房輕舟的大刀。
房輕舟感到通體一怔,煙塵有些消散,他回刀側身看去,邵狀甯幹脆蓄力,踏刀足下,明安劍直指房輕舟咽喉,“師哥,輸了”
“還行,總以為甯王寫的詩是吹的,看來還是有幾分真”房輕舟吹了吹刀上的塵,朝邵狀甯笑,房輕舟是标準式的将軍,身材魁梧,眉目疏朗,比邵狀甯成熟許多,常年駐守邊陲卻又添了他幾分俊美。
邵狀甯僵硬笑了回去,強忍着心中不快——什麼叫有幾分真……早知道就該把長明的斷刀帶來……
“陛下真放心,一場仗沒打過的人也敢往洛城送”房輕舟狠勁攬過邵狀甯的肩,幾乎要把人拍死的地步,“嘿呦,沒想到逢安你小子身子可以啊”
“你長成這般模樣,長明他放心把你送來這邊陲”
房輕舟從小便聽衆人誇贊他們二人容貌,自己倒是沒什麼感覺,多年未見,才發覺這二人确實出落的可怕。
“我又不是沒本事,有什麼不放心”邵狀甯被房輕舟拐着走,有些無奈——要是長明在這,他不得醋死……
房輕舟冷不丁開口,“你和長明成親了”
邵狀甯一時不知是問句還是稱述,
“是” “挺好的”
房輕舟的回答卻出乎邵狀甯意料,他想開口,卻又沒敢。
出征前日,軍中開晚宴犒賞士兵,鼓舞士氣,倒也有些熱鬧。
邵狀甯看着紀清望着士兵笑,他心中莫名感慨——真是第一次出征……我好像也是?
不知道為什麼邵狀甯覺得自己此刻有些老成。
“那小孩叫什麼?”房輕舟拍了下邵狀甯的肩,邵狀甯一看紀清,紀清卻唯唯諾諾,不敢搭話的樣子,便開口,“兵部尚書,紀清”
“子清?”房輕舟似乎有些詫異——紀将軍的兒子怎麼永遠長不大的模樣?
“子清,你和逢安誰更能喝一些”房輕舟強行坐到他們中間。紀清本來悶不作聲地擦着銀槍的手一停,“屬下不知,沒和逢安喝過”
“等我們大捷,可得好好喝一次,看看誰最後醉”房輕舟下意識望着前方,昏黑一片,隻有一些月暈糅雜在視線裡,讓人看得發昏。
夜裡,邵狀甯躺在帳中,抱着枕頭,自從成親後抱着斷長明睡習慣後,他一時還有些不适應,幹脆撇了枕頭,坐起身來,掏出了懷裡拼好的同心結——斷晚秋将裂紋處雕花,倒是更好看了,“不知為何,覺得心慌,許是想長明了吧“邵狀甯捏着同心結,往衣裡塞,塞得更緊了些。
“主帥,下暴雨了”紀清被雨聲驚醒後,提着銀槍便往邵狀甯的營帳沖去,卻看見邵狀甯不急不慢在帳中坐着看書,“知道了”
“我們是照舊去攻宜城嗎?”紀清不免有些擔憂,邵狀甯放了兵書,舒活舒活筋骨,開始扯起衣襟,打算再脫下一件,省得不方便雨中行動,“攻當然攻,你和我師哥一起去,拖延夠半個時辰就行,傷亡不準過百”
“紀清領命”邵狀甯忽然發覺紀清低着頭離開,才想起來自己甯王妃的身份,他已經脫下那件玄色外裳,胸膛若隐若現,“這……其實也用不着避開吧”
雨沾濕雙方将士,沾濕暫離故土的兩座孤城,戰場地上積水潮濕,泥濘不堪。
“紀子清,你說逢安讓我們去攻城?”房輕舟嗤笑一聲,提起大刀上馬,“那就去,讓這小子看看自己做些什麼決策”
果不其然,宜城城門緊閉,顯然是沒打算雨日迎戰。
紀清的銀槍在雨中閃爍,房輕舟壓低了些聲音,“紀将軍的銀槍一絕,我曾見過,今日不知子清可不可以再現?”
“謝燼”房輕舟例行公事般叫嚣起來,“雨天便不敢迎戰,是不是膽怯了?“
謝燼執着一柄青傘立在城頭,發絲随風飄揚卻隻是不出傘檐,亦不沾一絲雨水,“房輕舟,你以為你有多少勝算”
謝燼輕揮素手,萬箭似雨射來,他回身離開,沒有停留。
黑雲壓城,驟雨伴着箭來,銀槍起舞,大刀橫劈,銀光如星明滅,沒有人知道是夜是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