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少女眼眶通紅,正抱着自己懊悔不已。
對話再次重複,甯千岫終于能感受到少女悲傷神情背後極為隐晦的愧疚,嘴上不受控制地說着安慰的話,眼底卻浮上一絲諷意。
她瞧上去如此傷心,可若當真如此在乎妹妹的安危,又為何連抗争的舉動都沒有,甚至還不如宴席上被李大年罵醒的未婚夫,到一切都無法挽回後又甘願被已變成魔物的妹妹操控,再捅旁人一刀,仿佛如此便能澆滅自己心底的愧疚。
這樣的真心又有幾分?
待少女與婦人先後離開庭院,甯千岫才從半人高的花壇後走出,擡頭看着天上的圓月,似是與那幕後之人對視。
以這位大能的能耐,完全可以将自己困死在這幻境中,可偏要賣些破綻讓自己動了探查到底的念頭,而每每隻差一步,便又将自己踹回原來的時間線,仿佛根本不擔心真相被自己發現,隻想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在這迷霧裡打轉。
既如此,自己若不将這戲台子掀了,倒顯得不夠禮尚往來。
第二日天一亮,碧海村便被一陣喧鬧打破,甯千岫起身,屋外兩位守衛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窗前擺着兩隻燒幹了的紅燭與不少吃食,屋内更是變成了庫房,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屋内堆,看得甯千岫眉心一跳。
這又是哪一出?
外頭的吵鬧聲越來越大,甯千岫來不及細想便熟練地上樹往海灘上趕。
原本的祭台上此刻站滿了人,村中人将海灘中央裡三圈外三圈地圍住,甯千岫默不作聲地坐在樹上,冷眼瞧着李大年拖着一隻巨大的鲸獸來到人群中央。
“怪怪,這可真是海神顯靈!我可是好幾年沒見過鲸獸了!”
“看來海神很中意姚家丫頭啊!這就送了我們一份大禮!”
“李家小子,你和你爹可真是我們碧海村的福星呐!”
李大年頂着憨厚的臉不好意思地笑笑:“本來就想試試,哪曾想運氣這麼好!這魚便算我們整個村的,正好拿來還那些主顧們的債!”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那鲸獸模樣可怖,可在這些村民眼中可是無價之寶,不少人聽見這個消息後便控制不住地上手摸。
“這魚的肚子怎麼這麼鼓?才剛死不久味道不會這麼大,裡頭是不是有東西?”
人群中不乏經驗豐富的老手,瞧見鲸獸的模樣皺起眉,圍着轉上一圈,越看越奇怪,終于忍不住拿出刀來将鲸獸的魚腹剖開,血水頓時流了一地,沖天腥氣将這些靠捕魚為生的村民都熏得後退一步,連那隔着幾丈遠的海水都要被這流不盡的血液染紅。
隻有那拿着刀剖魚的老漁夫膽子最大,拿着手裡鮮血淋漓的刀在魚肚子裡扒拉兩下,突然大叫一聲摔倒在地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後退。
村民被這一聲怪叫吓了一跳,站在一旁的大娘嫌棄地罵出聲:“趙瘸子,你要吓死誰啊!”
老漁夫手指顫巍巍地往鲸獸身上一指:“這裡頭、這裡頭......”
這老頭喊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村民們早就失去耐心,自己湊上去看,隻一眼,便有受不了的人猛然轉頭吐起來。
“這裡頭怎麼會有個人!!”
“這不是來我們村借住的仙君!怎麼會在魚肚子裡!”
那修士面容朝裡蜷縮在魚肚子裡,分明被鲸獸吞下卻一點沒有腐敗的迹象,連衣袍都幹淨得吓人,隻後頸出被刀狠砍過的傷口深可見骨,脖子斷了一半,頭詭異地歪到肩膀上,看得人心頭發冷。
這下誰也顧不上釣到大魚的喜悅,所有村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彼此面面相觑一陣,便聽到有人開口:“你們怎麼挑這日子動手,多晦氣!”
“誰動手了!我無緣無故為何要殺仙君!”
“就是就是!”
“那勞什子仙盟仗着自己有權有勢,可是不讓百姓拜海神的!這修士如今看我們可憐幫我們這一把,誰知道他之後會不會洩密!”
“你們敢說你們沒有這樣的念頭?這仙君身上可有着好多寶貝呢!”
“這魚是李家小子打的,莫非......”
“胡說什麼!那可是修士!怎麼會被我們凡人殺死!”
人群一下變得吵鬧,那一句話像是朝油鍋裡甩了顆火星子,每個人都色厲内荏與這喪盡天良的惡事撇清關系,隻有人群中的李大年面容平靜,忽然高聲開口:“不過是海神挑了他侍奉,我們不過是奉神命送他去享福,又有何錯?”
這道聲音像是定海神針般砸進人群中,村民們終于從惶惶中回過神來,應和的聲音越來越大:“是啊!這修士長得俊俏,定是海神将他收了做夫君了!”
仿佛為了應和李大年的話,不渡海上響起陣陣野獸的鳴叫聲來,甯千岫擡頭望去,從前村民們苦求不得的鲸獸此刻接二連三地躍出海面,分明是追逐血迹而來,到了村民眼中倒成了神迹,竟是圍着那頭死去的鲸獸載歌載舞起來。
他可不信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修士如此輕易便死了,結合這李大年的異狀,怕是已經将其奪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