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天方泛起魚肚白,又開始了新的一天。
這個時間點,王公大臣們大都已經開始了早朝。
王绾又重提了分封一事。
“現在天下剛剛大定,正是人心浮動的時候。六國餘孽虎視眈眈,尤其是齊楚燕等地,最易生事。昔年文王武王分封諸侯,周以此得天下八百年。現也宜法周分封諸公子,築成血緣屏障,如此,我大秦何愁不能千秋萬代?”
嬴政對此沒有立即做出評判,隻是淡聲道:“諸卿以為呢?”
李斯上前:“臣以為不妥。”
嬴政朝他微微颔首。
李斯朗聲道:“周剛立時,諸侯彼此互為血緣至親,天子為其父、其兄,諸侯莫敢違逆。然傳不過幾代,諸國之間便漸漸疏遠了彼此,乃至後期互為仇敵,戰争頻起,便是周天子也不能夠制止,更有祝聃射王中肩之事。如今六國已滅,天下歸秦一統,豈能再行分裂之事?”
王绾反駁道:“恰如李廷尉所言,初期,諸侯為血親,天子為父為兄無人敢拂逆,現如今我大秦剛平六國,陛下為諸公子之父,公子們是手足至親。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有誰能比自己的親兄弟更值得信任的呢?待天下徹底穩定,六國再無起複之心時,再将重心轉到諸侯國身上,又有何不可?”
“君不見管蔡之亂乎?”李斯笑,“管叔鮮、蔡叔度、霍叔處是武王一母同胞的親弟,武王在時,這三人何嘗不敬愛兄長,與周公旦兄友弟恭?可武王去世沒多久,他們便聯合纣王子祿父叛亂……”
他後面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天邊突然炸開一聲巨響:
“什麼管蔡之亂?!”
震得所有人心神一顫。
這聲音,音量之大顯然不是在場的人能發出的。
幾個武将率先站出:“臣請先去探查情況。”
扶蘇亦往嬴政那裡挪了挪,以一個保護的姿态,警惕地望向殿門外。
嬴政道:“李信。”
李信喏然應聲而去。
其餘武将則圍攏到了嬴政扶蘇這父子二人身邊。
大臣們屏息凝神等待李信的消息。
少頃,李信回來了,他朝着嬴政疾步走來:“陛下,天空有異樣,上有一人,方才那聲,當是他發出來的。”
嬴政拂了拂袖:“走,去看看。”
王翦道:“眼下情況尚未明晰,臣乞陛下讓臣等開路,防止生變。”
這一建議自然為許多人所支持。嬴政點點頭:“将軍小心。”
一個巨大的光幕挂在天上,在暗沉沉的天色中,顯得格外明顯。
光幕上的那個人,身姿挺拔如松,生得神清骨秀,一身白裳,冠皮弁。皮弁以白鹿皮制成,為周時王公貴族上朝時常佩的冠帽,由于上面沒有紋樣,不能夠劃分等級,故而配玉飾以區分身份。這人的皮弁,前後十二縫,各綴五采玉十二。
由此,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周天子。”嬴政眸色微凝。至于是哪位……
他剛才明顯對管蔡之亂保持着驚疑不定的态度,顯然是不知道還有這回事。三監之亂時周成王年紀尚小,尚需周公理政,這人明顯是三十多歲的年紀,更不可能是成王。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
武王發。
隻要把事情梳理一遍就不能猜到這個答案,所以哪怕嬴政自己不說,在場其他人心裡也門兒清了。
這武王,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他們争論分封制還是郡縣制時出現,莫非是天意……
嬴政的神色沉了下去。
對比他和李斯等人的冷臉,推行分封制的大臣就顯得格外激動:“武王,武王顯靈,分封制是天命所歸……”
但出乎人意料的是,他們的領頭人王绾,臉上殊無喜色,反皺着眉,望着天幕,若有所思。
“不對啊,如果是顯靈,武王怎麼會對三監之亂那麼驚訝?我們大秦的事情他都看見了,沒道理他們自己的事情他不知道啊!”
李信的問題,也是王绾所困惑的。
他略略思忖片刻,斟酌着開了口:“周武王死時,周成王誦尚且年幼,便由周公旦攝政。管叔鮮等人質疑周公旦篡改武王遺诏,與前朝纣王子祿父發動叛亂,史稱三監之亂,又稱管蔡之亂……您若是文王姬昌之子,武王本人,那便是您家的事情了。”他說這句話時用了很大氣力,不知天幕上的武王是否能聽見。
天幕上的姬發在聽完他的話之後陷入了呆滞。
看來是聽到了。
與此同時,漢武朝。
劉徹已經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看到了嗎,人家一開始就說了管叔鮮蔡叔度霍叔處,差不多指名道姓了,這三個除了他們家還有誰?他還不信邪,非得再問一嘴,不會是覺得這世上就那麼巧,正好有這麼幾個人和他們家兄弟撞名吧?”他本來也為天幕的出現而感到驚異,想着是不是上天有什麼警示。但沒多久就被姬發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什麼困惑不解訝然都丢到腦後去了。
旁邊站着的文臣一聽這話立即上前:“陛下,此周武王,不能……”你好歹對你的前輩保持一點禮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