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扶着一言不發,一滴眼淚沒流,一句疼都沒喊過的蕭昆上車。
蕭寄雪也顧不得會不會弄髒車了,手抖腳抖地進了駕駛座,深呼吸好幾口氣後,才開始發動。
車裡隐隐的血腥氣讓她有些作嘔,好在婆媳倆終于安靜了,一言不發,蕭昆媽瞪着兒媳婦,青嫂子則是默默地縮在一邊流眼淚。
天色徹底黑了,好在也到了醫院。
看一家人跟沒頭蒼蠅一樣,蕭寄雪隻能幫着挂急診,又幫着蕭昆保管好手指。
好在來得及時,醫生說手指能保住。
蕭昆媽又想在醫院裡開罵,她看着兒媳婦的眼睛,就像是看仇人,針尖對麥芒,兩人相處二十年,完全沒有一點同一屋檐下的情意。
蕭寄雪經過這麼一遭,這會兒很煩躁,怒目而視,仿佛她敢罵一句,自己就敢沖過去揍她的氣勢。
蕭昆媽對蕭寄雪有一絲尊重,最後終于消停了,自己一個人坐得遠遠的。
青嫂子看着,眼淚婆娑的。
“我不該跟她吵架的,都這麼多年了,我忍忍又能怎麼樣呢?蕭昆已經很不容易了,已經說過好幾次,說要是再吵他就自殘,我……”
蕭寄雪看她捂着臉哭,到底說不出什麼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的話,隻是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兩根指頭接上,沒有耗多少時間,三天後,蕭寄雪就去接蕭昆出院了。
蕭昆還是一副了無生意的模樣,見到老婆跟媽來接,一點反應都沒有。
至于婆媳倆,雖然還是劍拔弩張,但總算沒有罵出口了,稍稍給了蕭昆一點安靜的空間。
畢竟兩根斷指的陰影,實在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蕭寄雪都不敢看蕭昆的手,這三天她做了好幾個噩夢,全是關于手的,什麼廁所裡冒出紅手綠手大白手,窗戶裡伸出像樹一樣的手,等等。
還好有毛毛陪她,蕭寄雪第一次慶幸,自己養了隻會說話的貓。
毛毛對她的反應很是嫌棄,給了個白眼後,優雅地邁着貓步,舔罐罐去了。
雲嬸子讓她别做飯了,到她家吃,順便試試蕭寄雪給她新買的整套炒鍋,說是一點都不沾,好用極了。
“……你就别管了,他們家都吵了幾十年了,陳青沒嫁給蕭昆前,男人就是被她給吵死的。”
“什麼?我怎麼不記得這事兒?”
雲嬸子“啧”了聲,“她男人死的時候,你才幾歲,怎麼記得?”
蕭寄雪回想起蕭昆媽的聲音,就覺得耳膜在震顫,簡直太可怕了。
“陳青這樣都能忍?蕭昆自己都忍不了,為什麼不分開住?”
“孩子要回來讀高中,不回家,租房生活都是錢,肯定要回家啊……那怎麼辦?孩子已經生了,離婚能去哪兒?現在孩子都高中了,吵吵鬧鬧的,一輩子也就過去了,再說了,陳青也是犟,以前我們就說别吵架,吵不過的,她不聽……”
蕭寄雪無法理解這種思維,仿佛女人結婚生了孩子,就不再是個人,隻能忍氣吞聲,隐忍過一輩子。
她對蕭昆也不太理解,都肯剁手了,為什麼不把媽跟媳婦分開呢?
不過想到雲嬸子說的話,她也能理解,芸芸衆生,都是為了那幾兩碎銀奔波勞碌。
陳青提了箱飲料上門,感謝蕭寄雪幫忙。
她面色很蒼白,雙眼一樣地無神,笑容很局促,似乎在努力掩飾自己的尴尬。
“雪雪,多謝你幫忙,我……”
蕭寄雪看她眼淚都湧出來了,連忙請她進門,給她倒水,陪她說話。
“我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能到頭……”陳青喃喃道:“要不是他人還不錯,我早就走了,那個老虔婆,誰遇到她,都要倒黴一輩子,我也不想吵架,我也想好好過日子……”
蕭寄雪無法作出評價,哪怕她心裡同情陳青和蕭昆,但也不好說出口。
但也聽了很多關于他家的事兒。
夫妻倆的關系,其實還不錯,隻要不提這個媽,家裡一切都正常,但隻要有這個媽摻和,一切都要一塌糊塗。
而且,幾年前夫妻倆還離過一次婚,是陳青實在受不了了,要帶着孩子走。
“……他跪在我面前,他跟我說,以後他一定好好賺錢,絕不委屈我,也不委屈孩子,老虔婆也說,不會再跟我吵架,你說怎麼就信了……”
“我太蠢了,要不是孩子要高考,我真想從這跳下去算了,可能怎麼辦呢?我們沒本事,賺不了大錢,隻能省吃儉用……”
“這次蕭昆的手成這樣,我也有責任,他其實真的是個好人,就是可憐有這麼個媽……”
蕭寄雪陪她說了很久的話,直到天黑才送客。
毛毛坐在沙發扶手上,目送人離開,在蕭寄雪進門後,忽然開口,“他家還會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