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在氈帳中忙碌良久,終于完成艱巨工作。
她呼出一口氣,收拾好了正要休息,帳門外傳來敲擊聲。
“誰?”雪霁慌忙鑽進毛毯中,拒絕道:“很晚了,我要休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可以嗎?”
“是我,阿吉勒。”有些急促的聲音在帳門外響起:“睡不着過來看看,你可不可以等等再休息?”
阿吉勒是能夠決定雪霁和玉蘇阿生死去留的人,就算他說的再客氣,雪霁也不能真的拒絕。視線在帳中快速檢查一遍,确定沒有任何令人起疑的地方後,雪霁才批衣坐起,柔聲道:“好了,你可以進來了。”
推開帳門,阿吉勒帶着夜風的氣息走進氈帳,他全身都被夜露打濕,一縷濃密卷曲的黑發漉漉貼在臉上,看起來有些狼狽。阿吉勒的雙手背在身後,走到近前停下,深陷在高眉骨下的眼睛盯着雪霁左看右看:“真的要睡了?”
雪霁被他看得一陣心虛,拉緊外衣,逼自己若無其事地回視阿吉勒,輕輕道:“也沒那麼想睡。你想聊聊嗎?”
阿吉勒狹長的雙目閃過難以言喻的光,突然像個孩子一樣笑起來,伸出藏在背後的手,将手中握着的一大束淡雅美麗的藍紫色花朵遞到雪霁面前:“送你!”
“馬蔺花!”雪霁也驚喜地像個孩子,長身而起膝行接過花束:“是不是馬蔺花?”小臉兒埋進花束中深深嗅了一下,雪霁擡起臉向阿吉勒笑道:“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真的馬蔺花!以前隻在醫書圖譜裡見過馬蔺,書上說它花蜜清香,花、葉、根、種都可入藥,沒想到這裡就有。”
“是馬蔺。”雪霁簡單純真的快樂讓阿吉勒心滿意足,不枉他頂着濕涼夜露,在綠洲尋覓良久:“我隻知道牛羊都不愛吃這種草,以為沒什麼用處,沒想到它還能入藥。”
雪霁撫過色澤青綠的馬蔺長葉:“牛羊不愛吃,人卻可以用它來裹粽子。”
“粽子,漢人的食物?”阿吉勒坐到雪霁身邊,鼻端傳來若有似無的淡雅香氣,笑道:“我猜是往食物裡面加馬蔺花,圖它的清香味道。”
“猜錯了。”雪霁将手中花束遞給阿吉勒看:“書上說馬蔺無香。我剛剛聞過,書上的記載是對的。”馬蔺長長的青葉彎折在白得幾乎透明的手腕上,泠泠清清,殊異蠱惑。
阿吉勒想起蹭在夜間水畔偶然見到的白花,與吟遊歌謠中盛贊的豔麗花朵全然不同,寂寂無名卻異樣美麗。
阿吉勒不去接雪霁遞來的花束,湊向她的手嗅了嗅,若有若無的淡雅香氣自雪霁腕間傳來。他想誇贊卻詞窮,又不想用那些随處可聞的吟遊歌謠,隻眯起雙眼看着雪霁道:“明明是香的。”
雪霁急忙縮手,長長的青葉擋在兩人中間,才道:“馬蔺花雖然無香,葉子卻有一股清香,有些地方的漢人用馬蔺葉裹糯米,煮出來的粽子便有馬蔺葉的清香。”
“可惜這裡隻有馬蔺沒有糯米。”阿吉勒撥開擋眼的長長青葉,探頭看着雪霁:“不過這不是問題,我能弄來糯米。”
雪霁往後一縮,抖抖手中花束,重新遮住阿吉勒的臉:“等弄來糯米再說。”
“那我等着吃你裹的粽子了。”阿吉勒再次雙手撥開青葉,興沖沖道:“還有烤肉,涮肉,熏肉煎肉鹵肉燒肉炖肉蒸肉也都要!”
“想吃肉的話,”雪霁放下馬蔺花束,移坐到獸皮床鋪的另一頭離阿吉勒遠遠的,給出建議:“可以裹肉粽。”
阿吉勒追着坐過去:“一言為定。”
面對阿吉勒過于熱情的表現,雪霁極不适應,再次拉開些距離,突然有些不安:如此深夜,他頂風帶露地過來送一束馬蔺花,為什麼?
雪霁側頭打量阿吉勒,不知不覺微蹙眉頭:“你想做什麼?”
“……”阿吉勒微微一愣,待反應過來雪霁的話中之意,原本的興緻勃勃瞬間沉寂,眼神突然重又變得犀利,高高挑起一側濃眉道:“你猜呢?”
這位沙匪首領心思深沉喜怒無常,雪霁想了想,搖搖頭:“我猜不出。”
“你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出?好好想。”阿吉勒做出十分誇張的詫異表情,語氣有些惡狠狠:“大晚上的不舒舒服服睡覺,我為什麼要去找這些馬蔺?”
“是啊,大晚上的你為什麼不舒舒服服睡覺?”雪霁感受到阿吉勒的怒意,往後縮了縮,困惑道:“難道這些馬蔺花也能給耆善造成打擊?”
“當然能。”阿吉勒向雪霁豎起大拇指:“這都被你猜到了。”
“我沒猜到,剛剛隻是随口亂說的。”雪霁努力回想書中關于所有關于馬蔺的記載,“馬蔺可食可入藥……根可為刷……老師說馬蔺可以縛土保水,我還想這樣好的寶貝,應該多多種植……”雪霁迷茫漸去,睜大眼睛看向阿吉勒:“明明百利無一害,怎可能打擊耆善?你騙人。”
“又猜對了。”阿吉勒撫掌大笑:“我就是為了騙人,才去采摘馬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