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玉盤，銀色月光鋪滿小院。

雪霁坐在老梨樹下，一針一線細細縫制貂衣。自那夜離開後，齊盛安未再到訪——齊盛安不來，她便不能利用他接近魏氏，他們就還是迷途灘互相信任的飛鷹與智蛇。

但是阿父阿母的下落更重要，待齊盛安再來時，她一定會利用齊盛安，也一定會想盡辦法破壞魏氏對阿父阿母的圖謀。

如此，便再也不能做齊盛安的朋友。

狠狠紮下最後一針，雪霁打了個結，抿着唇不再去想這事。

貂衣逐漸成型，雪霁打好結，纖細的手指在平整的背面拂過，如整張貂皮般順滑，隻有仔細按摸才能感覺到接縫處一條一條的細棱。

今年入冬後，喬大哥便能穿上這件短貂衣，扛得住冬寒騎馬也不受妨礙，不知阿父阿母現在過得可還好？入冬前能不能穿上寒衣？

院外傳來漸近的腳步聲。

雪霁心中一緊，放下手中貂衣，在清朗如水的月色中緩步走向院門。

木門“吱呀”一聲,發出綿長聲響。

院門外，齊長甯舉手正欲叩門，不想院門毫無征兆地自内打開，朗月夜風中，仙露明珠般的少女翩然出現。

擡頭見是齊長甯，雪霁神情略顯困惑，極長的眼睫輕輕一眨，眼波泛着脈脈流光，毫無遮擋地望過來。

注視着那雙幽豔似碧湖的眼眸，齊長甯舉起的手滞在空中。

原以為是齊盛安，沒想到居然是齊長甯，雪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隔着打開的院門，兩人四目相對，雙雙發怔。

“……軍主？”雪霁以為是喬淵邀齊長甯同來，不由向齊長甯身後看去，深藍靜谧的夜巷中并無人影，隻在巷口處隐約可見月光拉伸出馬匹的影子。雪霁喃喃自語：“哥哥呢？”

齊長甯被雪霁喚作“軍主”，眼神一凜回過神，放下舉着的手問道：“喬淵呢？”

兩人異口同聲，一個仰頭一個低頭，說完同時一愣，均想起在地宮中不期然相撞的一幕。

雪霁讪讪然臉上有些發燒，側過身微垂首：“失禮了，軍主快請進。”

齊長甯穿一襲普普通通的黑衣，略染塵土有奔波産生的皺痕，腰間束的金色腰帶勾勒出勁瘦腰線。雪霁垂着頭，視線正好落在那條醒目的金色腰帶上，如此近距離看着才發現這條腰帶是件舊物，就算精心保養邊沿也已磨出微微毛邊。

雪霁心中暗暗納罕，齊長甯這身裝扮頗有風塵，一望便知是急騎趕路未及休息——虎兕軍之主如此匆忙趕到齊都，應是知曉大居次将至，皇帝要立儲了，可他夤夜而返，不先回府，來這裡做什麼？

“我在路上得了幾味上佳藥材。”齊長甯适時開口，解雪霁疑惑：“喬淵曾說欲為你求藥調養身體，正好順道給他送來。”将藥盒遞給雪霁，齊長甯目光在院中一掃，問道：“你哥哥呢？”

“兄長尚未歸家。”接過藥盒，想齊長甯既然是順道送藥必不久留，也不用請他進屋去坐。雪霁行禮道：“多謝軍主賜藥。”

齊長甯點點頭，走到石桌旁坐下，向雪霁溫聲道：“喬淵早已離開軍中，至今不曾返家，想來是求藥去了，勿擔憂。”

“是。”雪霁不擔心喬淵，隻擔心齊長甯坐下不走。“謝軍主關心。”

雪霁如此有禮客氣，令齊長甯沉默一瞬。

自西戎相遇，齊長甯總會不由自主想到雪霁，心知有異。

他刻意控制，每當想起雪霁便立刻轉移心思，時間一長，引為習慣，便不覺得自己對雪霁有什麼特殊心思。

喬淵說起要為雪霁求藥調理身體。齊長甯想，喬淵是自己正在重點栽培的人，若能給他妹妹尋來上佳藥材，喬淵必定感激，也算籠絡人心。

有這樣合理的理由，齊長甯極上心地尋找上好藥材，藥材到手，喬淵卻已離開。

齊桓欲立儲，召齊長甯回齊都，齊長甯帶着藥材一路疾馳，心想尋空把藥材給喬淵送去，順便看看他兄妹在齊都可有什麼不方便之處——隻要見上一面确認雪霁安好，便算全了相識一場的緣分，可以放心，可以不再惦念。

守備東門的城尉奉旨放齊長甯夤夜入城，齊長甯本應馬上回府休整，準備明日入宮面聖事宜，卻鬼使神差兜個圈子，先來送遲些送也無妨的藥材。

齊長甯自忖有喬淵在，自己看看就走，不會耽誤什麼。

然而喬淵不在，雪霁待他客客氣氣，齊長甯改了主意，不想立刻離開。

看着石桌上的貂皮短衣，齊長甯随意道：“這件短貂裘是做給哥哥的？”

齊長甯的架勢不像馬上就走，雪霁有些尴尬更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