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君無兒無女,為了齊長甯,又幾乎斷絕了與家族的聯系,所能依仗者隻有後宮的最高地位與掌管後宮的權力。
雪霁來了,一樣的位份,顯而易見的隆寵,威脅巨大。
魏昭君憂慮失去掌管後宮的權利,提出将株連酷法寫入宮規,可以再次确立她在後宮的威嚴。
“可。”齊長甯修長的手指輕敲幾案,道:“宮規為上。”
連日擔憂盡數化去,魏昭君欣慰而笑:“義妹本就單薄,遠道而來舟車勞頓,臣妾已備下補品,以後義妹來問安,臣妾親自看着她吃,就說宮規如此。”
輕敲幾案的手指頓了頓,齊長甯随意道:“宮規過細過嚴,有時反而不美。雪霁身體一直羸弱,朕已吩咐她,免了例行問安,也不必來昭陽殿走動,若無她的邀請,旁人也不用前往鳳皇殿。”語氣平淡得仿佛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宮規為上,但雪霁在宮規之上。
明晃晃的偏愛,毫不掩飾。
齊長甯出了昭陽殿,走在長長的回廊上,心念不斷:不夠,還不夠,遠遠不夠,不管是那些小小禮物,還是這些小小事情,都不足以令雪霁開心,不足以令她忘記南喬木!
齊長甯招來尚書仆射:“傳朕诏令,免齊恪入宮觐見雪夫人;再去給朕找一個人……”
“免于觐見?”接了诏令,齊恪道:“南喬木的妹妹也知道虧心,不敢見我?”
“老娘怎麼有你這麼傻的兒子?”趙姬搖頭:“分明是你父皇怕你吓到人家,護着小雀兒呢。”
“老娘見過不少美人,沒一個比得上她的美貌,那真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趙姬興緻勃勃道:“齊長甯那小子待她格外不同,依老娘看,頗有點老房子着火的意思,沒有底線。”
齊恪事母至孝,但更視齊長甯如神明,聞言反駁:“父皇英姿神武,舉世無雙,哪裡老了?”
“是是是,齊長甯英明神武千秋萬載……他要是永遠不老,你小子還有什麼盼頭?”罵過齊恪,趙姬大笑:“以往都是女人為了齊長甯要死要活,他自巋然不動,沒想到他也有今天,這才叫色令智昏,現世現報,哈哈。”
齊恪眉頭緊緊皺起,轉身大步離去,走路生風帶出幾分兇狠。
趙姬沒想到他擡腳就走,趕緊沖齊恪背影喊:“傻兒子,你可别去犯你老子的忌諱,後宮好多懷着崽子的妖精等你犯錯呢!”
齊恪早已走得人影不見。
“魏家主真沉得住氣,現在還有閑心烹茶?”幾位家主找到魏無相時,魏無相已将餅茶研碎,正盯着釜中等待水燒至最佳火候,炭火映在他臉上光影晃動,顯得陰晴不定。
“後宮以昭君為首,她出自魏氏,代表世家在大齊的尊貴地位。”雲家主怒氣勃發:“蕭氏那個假公主算什麼東西?耆善大居次的奴婢而已!齊長甯待她各種逾制,他不要臉,還要将大齊世家的臉也丢到地上踩嗎?”
“臉面尚在其次。齊長甯登基後還算識相,納入後宮的全是世家女,不管誰誕下皇子都有世家血統。”另一名家主道:“齊恪生母出身卑賤,無寵已久,齊恪不足以為皇儲。可和親這位就算是假的,也有公主封号,若她誕下子嗣,齊長甯立為儲君怎麼辦?”
“齊長甯到底想幹嘛,他不是準備攻打蕭氏嗎?弄個假公主過來,拿她祭旗還差不多,怎麼寵上了?”
“此女一直跟着南懷風的兒子,喬淵捅了齊恪一刀,齊長甯恨極,親自追殺到大河。”一家主沉思道:“将此女弄到身邊,莫不是打着誘捕南喬木兒子的主意?”
“哼,管他打什麼主意,之前忍他,不過為了将來大齊能有世家血統的儲君。”最先開口的雲家主怒不可遏:“踩過大齊世家底線,這位子他也坐不久!”
衆說紛纭,莫衷一是。
釜中水将沸未沸,魏無相加入碾碎的茶末,茶與水交融。
“魏家主何故一言不發?”
“諸位既然來了,不妨等一等,茶快烹好了。”茶水二沸,魏無相杓出沫饽,淡然道:“雲美人、章美人已當娠,雪夫人才侍寝,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世家和齊長甯遠未到兩敗俱傷的地步。”
“等她傳出喜訊就晚了!”雲美人有孕,雲家主最急:“齊長甯這架勢,魏家主就不怕他立假公主為皇後?”
炭火越燒越旺,波滾浪湧,魏無相将盛出的沫饽重新澆入釜中,待茶湯煮好,親手斟入各茶盞中:“來來來,都嘗嘗——萬事急不得,欠了火候便不是味道。”
他話中有話,幾位家主耐着性子接過茶盞。
“世家大族屹立數百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難道要為齊長甯娶老婆大動幹戈麼?”魏無相慢慢飲下一口茶,微笑道:“若齊長甯真的沉溺美色,是件好事。”
“齊長甯沉溺美色自是好事。”一家主道:“可是皇後之位……”
“昭君一心做齊長甯的賢妻,不管誰和齊長甯發生沖突,昭君隻會站在齊長甯那邊。”魏無相道:“我們要的不是皇後,是皇嗣,是儲君。隻要這位公主殿下一直無子,所有皇子都出自世家女,齊長甯如之奈何?”
醍醐灌頂心照不宣,幾位家主一起笑起來:“還是魏家主遠見卓識,烹得一手好茶。”
茶香四溢,甘甜帶苦,家主們暢快飲茶。
“愛之愈重,失之愈痛。”茶盞升起袅袅熱氣,魏無相悠悠道:“齊長甯對雪夫人的寵愛,早晚變成我們手中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