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一聽要進黃冊庫偷案卷,步子一頓,瞪直了眼。
“大人,若此事被皇上知曉……”
“皇上如何能知曉?”顧不言打斷他,繼續朝前走。
“可此事實在太兇險。”
“萬事有本座擔着,你隻須依令行事便是。”
“屬下是擔心大人。”
江潮滿腹疑惑:“莫非……大人對那金家女動了恻隐之心?”
顧不言懶得再理他,徑直走向山腳的馬車。
夜色蒼茫,他的背影冷冽而堅定,似山峰般不可動搖。
一連幾日,江潮親自去順天府蹲守。
并派人盯緊了許之墨。
但許之墨除了上值便是回府,身上無任何異常。
而那順天府雖防衛松懈,但衙内的黃冊庫卻守得如鐵桶一般,壓根兒找不到潛入的機會。
江潮無功而返,回北鎮撫司向主子請罪。
顧不言思量片刻,轉而問:“眼下郭庭軒被許之墨安頓在何處?”
“在許家的一棟别院裡,許之墨還請了醫官和下人,每日好吃好喝地照料着。”
顧不言神色微斂,“郭庭軒雖已殘,卻也是郭婉兒最重要的親人,眼下許之墨已娶郭婉兒為妻,哪怕是為讨妻歡心,他也定不敢繼續加害郭庭軒,定要将其好生伺侯着。”
“公子是想從郭庭軒身上入手?”
“沒錯。”顧不言眸中閃過一抹幽光。
“倘若郭庭軒突然失蹤,許之墨必會調派順天府侍衛去搜尋,屆時衙内人手不足防備空虛,咱們便可趁虛而入。”
“好一招聲東擊西,還是大人英明。”
“你且先去安排吧。”
江潮應了聲“是”,轉身往外走。
“等等。”顧不言又喚住他,沉聲叮囑:“郭家世代忠良,萬不可辱沒了郭庭軒。”
“大人放心,屬下會好生地将他接出來,再好生地将他送回去。”
顧不言“嗯”了一聲,這才揮手讓他退下。
侯府青玉軒。
已到晚膳時辰,婢子們正将膳食魚貫送進正房。
那正房的門半掩半敞,往裡看過去,壓根看不清裡頭情狀。
許之墨在門廊下窺探良久,一時不知進退。
外人皆知他新婚燕爾,卻不知他至今未入洞房。
那新房一到夜間便門窗緊閉,他如何能入;哪怕白日裡門窗盡敞,他也定然得不着好臉色。
一旁的阿四低聲相勸:“公子何不進去陪少夫人一起用膳?”
許之墨沒好氣地斜他一眼:“前兩日婉兒不是說過,沒她同意我不得進去麼。”
阿四看着氣短的主子,有些恨鐵不成鋼。
“再過兩日便是少夫人生辰了,公子不是一直在操心生辰禮之事麼,今日便可借機進去問問少夫人的意思,如此,少夫人又怎會責怪?”
許之墨眸中亮光一閃,好似得到莫大鼓舞。
“你說得對,得先去問問婉兒的意思,如此,方能讓她滿意。”
他整了整衣冠,提腳跨進了正房大門。
郭婉兒坐于桌前正準備用膳。
見他進屋,瞬時放下筷箸,沉下了面色。
許之墨忙陪上笑臉:“婉兒,你生辰快到了,我特意來問問你,想要何樣的生辰禮?”
郭婉兒從桌前款款起身,擡眸看過來。
她衣着素淨,發髻半挽,明明一副柔弱模樣,卻又有種不容小觑的倔強。
“你明知我想要什麼樣的生辰禮,又何須多此一問?”
許之墨仍是一副讨好的架勢。
“我若知婉兒心思,又怎會淪落到如今這地步,你看,”他朝牆角的木櫃指了指,那櫃上堆滿了他買給她的各類衣裳首飾,及他親手所制的傘,“給婉兒送這麼多,竟沒一樣能得婉兒歡心。”
郭婉兒咬住唇,眸中隐隐閃出淚光。
“許之墨,你别在這兒裝糊塗。”
許之墨見她要哭,面露無措。
“婉兒你别難過,我真是一片好意。”他試着朝她靠近兩步。
他一靠近,她便後退。
她聲淚俱下,“我不介意你的出身,不介意你一月内兩度婚娶,懷着滿腔誠意嫁到你們侯府,結果呢,卻被你日日囚于這小院,連見自己父親一面也是奢望,這些……便是你的好意嗎?”
許之墨滾了滾喉頭,“婉兒啊,我已是盡己所能地來護住郭家了,眼下郭家幾房人皆已回府,唯有嶽父大人因傷勢過重才被我安頓在别院,且請專人在旁照料診治,如此,也算是過錯嗎?”
郭婉兒哽咽相問:“那你為何……不讓我去見父親?”
“我這不是想着,咱們剛剛成親,若貿然讓你見到嶽父傷重的樣子,勢必會擾亂心緒,勢必會多思多慮,倒不如就讓我一力擔着。”
他面色鄭重,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郭婉兒含淚看他,似信非信。
片刻後沉聲要求,“我想讓父親住進青玉軒,由我親自來照料。”
她本性情溫馴,不争不辯。
沒想到短短數月,時移事易,父親下獄後緻殘,她也被迫嫁人,往日的溫馴裡便多了幾分孤注一擲的硬氣。
許之墨面露難色,“嶽父住在侯府定會不自在的,再說了,婉兒你又不懂醫,如何能照料好重傷之人?”
“那至少讓我見見他。”
郭婉兒咬了咬唇,“現在我便告訴你,我想要的生辰禮是見父親一面,你若心中有鬼從中阻撓,你們侯府将不隻有一個瘋魔的主母,還将會有一個瘋魔的少夫人。”
許之墨聞言一哽,一時無話。
之前他不讓郭家父女見面,原因無非是兩點。
一是怕婚事被攪黃。
二是挾持住郭庭軒以便讓郭婉兒屈服。
眼下婚事已成。
但郭婉兒卻從未屈服,顯然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