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是絕不會收通房的。”少年再次強調。
金毋意暗暗一歎:“綠苔姑娘也是個可憐人,自小父母雙亡,好不容易找一處屋檐栖身,偏偏家主又是個叛軍,你若不收留她,她便隻能被流放。”
“再說了,顧不言終究是我們的恩人,若非他收留,我們或許早已屍骨無存,如今我們更是吃他的、住他的,哪怕是出于幾分情面、出于感恩之心,也萬不能忤逆了他的意願啊。”
少年繃着臉,仍是不吱聲。
她又說:“我知道你覺得不甘、委屈,但做做樣子總可以吧?”
他一頓:“做做樣子?”
“沒錯,就做做樣子,你想想啊,綠苔姑娘為了不被流放,也定然不會去大人面前告狀,萬事你知、她知便可。”
少年思量片刻,終于舒坦面色,重重吐了口氣。
“行,那我聽小姐的,就做做樣子。”
末了又強調:“隻能是做做樣子。”
金毋意微微一笑,也長長舒一口氣。
“其實你也到了該訂親的年歲,到時若對綠苔姑娘合意,便可直接與她結為夫妻。”
少年心頭猛然一沉。
剛剛舒展的面色瞬間黯下去。
他語氣鄭重:“小姐,我是不會娶别人為妻的。”
說完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情意洶湧,好似瞬間就要噴薄而出。
但凡她問一句“你想娶誰”。
但凡她開口問他。
他便會告訴她,他想娶她。
但她沒有問。
她不過是幽幽一歎:“罷了,當是我多想了,緣法天定,強求不得,眼下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縮着肩,有些失落,卻也有些慶幸。
她終是沒問他呀!
他也終是保留了自己的體面呀!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随後便去書房看書。
到了午時,又雙雙去後廚幫忙。
整整一日,少年手腳不離地圍着金毋意打轉。
一刻也未回過西廂房。
直至掌燈時分,金毋意用完膳要回屋,他這才不得不回去。
她遞來一個食盒,“綠苔今日沒出來用膳,你給她帶點吃的回去。”
少年性子軸,扭頭不接。
她硬塞到他手上:“都不容易,可不許對人家擺臉色。”
少年冷着臉,接過食盒轉身出屋。
屋外明月高懸,晚風輕拂。
四下裡靜悄悄的,唯有蟲鳴聲在耳釁萦繞。
若無煩心事,這倒是一個适合賞月的夜晚。
記得在金家後院時,他常與小姐一起賞月。
那時姨娘還在世,也總會為他們備上茶水與糕點。
那時的夜晚多美好啊!
那時的他和小姐多美好啊!
可金家終究是回不去了。
逝去的光陰也終究是無從追尋了。
眺望前路,一片幽暗,
他不禁有些失落,又有些悲傷!
一個人在遊廊上走得不疾不徐、百無聊賴!
往常這個時候,他已舞完劍,或許還洗漱完畢,正準備上榻研讀夢家劍法。
而今夜的他,卻身無着落,心下茫然。
待行至屋旁的甬道,他蓦地止住步子。
擡眸看去,西廂房内燭火盈盈,橙色火光透過窗紙滲出來,照得屋前那道台階一片暖黃。
他一時竟覺得這間屋子也分外陌生起來。
呆立片刻,少年仍是邁向廂房。
到達門前時又頓了頓,随後推門而入。
綠苔正在收拾屋子。
見他進來,忙欠身施禮,小心翼翼招呼:“公子回來啦。”
不待少年回應,她轉身去倒茶水,怯生生遞過來,“公子請喝茶。”
她換了身素淨的衣裳,發髻也重新挽過。
嬌俏的臉上殘留着洗漱後的濕氣,也顯露出幾分稚氣,倒是一副讓人生憐的模樣。
但他不想憐她。
他闆着臉,壓根兒沒接那茶水。而是漠然擦過她身側,将手中的食盒重重放在木桌上。
冷冷道了聲:“吃吧。”
綠苔小聲回:“多謝夢公子,但奴婢……不餓。”
她其實是餓的。
卻又被少年的态度吓到了,想吃而不敢吃。
“随你。”
少年懶得再廢話,徑直走向木櫃,欲拿衣物去沐浴。
但櫃子被她收拾過,所有衣物皆分門别類擺放。
他一時竟找不到自己要穿的衣裳了。
綠苔忙提步上前:“讓奴婢來找吧。”
不過片刻,她便從櫃中找到了他要穿的衣物。
她又說:“奴婢已在盥室中備好熱水,公子先去試試水溫,若是水涼了,奴婢再去加熱。”
他一把奪過她手中衣物,道了聲:“不用了。”
說完轉身離開,徑直去了盥室。
盥室就在屋外的後罩房。
與卧房僅隔了一條走廊的距離。
綠苔靜靜看着他消失在門口,袖間的手也悄悄握成了拳。
她想,她是絕不能被流放的。
因流放而亡的事例還少嗎?
她想,這個夢公子也是不錯的,長得好看,還頗有個性。
反正,她遲早也是要找男人的,找誰不是找?
綠苔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地看向門口。
她其實是害怕的,可是她不能退縮。
她又深吸了一口氣,提腳走向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