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毋意說得沒錯,他明知她不會進顧府。
故爾才會似是而非地來接她、才會以此來搪塞母親。
他此行不過是為了走個過場。
不過是為了虛晃一招!
可當他見到她那般急切地拒絕,那般急切地想要撇開顧家,心頭竟又莫名地生出幾許不甘,以至于失控地問出那些咄咄逼人的話。
顧不言後退了兩步,側身避開她的視線。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本座不過是在試探你而已。”
頓了頓,又說:“現下本座便可完全放心了,屆時若家母問起,你自可給出一個恰當的理由。”
“貧妾到時便說自己喜靜,住在世安苑更合适。”
他“嗯”了一聲,便再無話了。
屋内的氣氛緩和下來,卻也隐隐透出些許尴尬。
二人皆沉默了片刻。
随後顧不言退身坐進一旁的官帽椅裡。
金毋意則連忙給他滿上一盞茶水。
潺潺的茶水聲中,他故作随意地瞟了她一眼。
待他垂眸,她也小心翼翼地瞟了他一眼。
“要不……大人嘗一嘗這條頭糕吧?”
她将小幾上的糕點輕輕挪至靠近他手肘的位置。
他本是不想吃的。
但見她這般盛情,便拿起一塊嘗了嘗。
他向來喜潔,哪怕是品嘗糕點,也透出幾許世家公子的矜貴。
嘗完一塊,他用巾子擦了擦手。
“味道是不錯的。”他說。
金毋意彎起唇角:“大人喜歡就好。”
他又端起杯盞飲了兩口茶水。
故作随意地問:“可有将那位綠苔姑娘安置妥當?”
“已安置妥當,按大人的意思,眼下綠苔就住在西廂房,伺侯夢時的飲食起居。”
她本想問他為何突然給夢時安排一個通房,卻又擔心問了後會惹得他不快,便幹脆閉口不言,任由他所為。
“如此甚好。”
他語氣輕松,擡眸看她:“你覺得如何?”
“什麼如何?”她不解。
“給夢護衛安排通房一事,如何?”
他定定看着她,不放過她臉上丁點表情。
倘若她對那個護衛有意,定會對此心懷怨氣吧?
也定會在面上顯露珠絲馬迹吧?
金毋意卻面色坦然:“貧妾也覺得甚好,在此,貧妾代夢時多謝大人的關照。”
他胸口一松,神色卻兀地肅穆幾分,“他的事,無須你來謝。”
“那到時貧妾讓夢時親自向大人道謝。”
“他已向本座道過謝了,此事無須再提。”
金毋意聞言一頓,斷然沒想到夢時會去道謝。
他不是很反感給他硬塞通房麼?
不過既然道了謝,也算是全了禮數。
她長舒一口氣,恭敬地應了聲“是”。
“本座今日過來,還想與你說說殺許之墨之事。”
金毋意心頭一喜:“莫非大人已經謀劃好了?”
“算不上謀劃好。”
顧不言放下手中杯盞,“許之墨乃朝廷命官,若突然被刺殺身亡,勢必會引來朝廷追查,故……”
他握緊拳,沉下面色,“要想他死得‘安全’,便隻能讓他死在自己府中,最好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金毋意稍一思量:“讓他身邊人給他下毒?”
顧不言不置可否,起身在屋内踱了兩步。
随後從容止步,午間的光線落到他身上,映得他身姿挺拔氣勢滂沱,眉宇間淨是沉穩與笃定。
“許之墨乃庶出,與府中嫡子許思遠向來不睦,這或許正是咱們可以撬開的縫隙,這兩日我會派人去探一探,若能借許思遠之手除掉許之墨,自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金毋意看着他,一時竟不知是畏懼還是敬佩。
這個男人俊美、冷酷,行事狠毒,竟能一眼瞅準侯府症結,給許之墨設計出這樣一個“安全”的死法。
怪不得他會成為當今皇帝的一把刀。
也怪不得委身于他後她能這般步步為營。
“大人,對比許思遠,郭婉兒應該更能讓許之墨不設防,畢竟她是他的枕邊人。”
“郭婉兒幽居後宅,不方便聯絡。”
“貧妾可以去見她。”
他斷然拒絕:“不行。”
她據理力争,“那許思遠外強中幹,不一定能得手。”
他冷聲反駁,“郭婉兒與許之墨夫妻一體,怕是連下手也不可能。”
“許之墨謀害過郭庭軒,郭婉兒不會心軟的,貧妾定能……”
“金毋意!”他厲喝一聲。
她吓得一愣,兀地止了話頭。
顧不言神色冷峻,嗓音低沉而狠厲:“不要以為侯府是你想進就進想出就能出的。”
又說:“倘若郭婉兒不肯就範,你不僅殺不了許之墨,怕是連自己的性命也要交代進去。”
金毋意怔怔看着他,仍是有些愣神。
他這是在關心她嗎?擔心她丢了性命?
他不也一度想要取走她的性命麼?
“大人,貧妾不怕。”
她神色堅定:“為了能殺許之墨,貧妾願意冒險。”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片刻,提腿往屋外走,“今日就到這兒吧,本座還有事務要忙,先行告辭。”
“大人。”
她急切地喚住他,鄭重地伏身跪地,“許之墨狡猾多端,若一次謀殺無果,必定再難得手,還望大人成全貧妾去見見郭婉兒。”
金家的一切磨難皆拜許之墨所賜。
她定要用最有效的辦法來對付他,以确保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