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江潮也甚是淩亂。
他看了看垂下的車簾,又看了看手中布料,想不明白主子對這金家女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若是喜歡,為何到門口了也不進去見見呢?
若是不喜歡,為何又要特意來送布料呢?
唉,男女之事當真麻煩。
江潮暗暗一歎,轉頭将布料送到宅中護衛手中,并囑咐護衛速速去轉交。
金毋意接到布料時頗覺意外,“大人當真親自來送的?”
護衛點頭:“沒錯,但大人沒下馬車。”
她怔了怔,一時心頭疑惑。
那人向來冷心冷面,今日竟專程過來給她送禮物,當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可來了便來了,卻不入其門,這又是何意呢?
莫非要等她去門口相迎?
想到此,金毋意忙放下布料,轉身去宅子門口。
不成想,宅子門口早已是人去路空,哪還有什麼顧不言的影子。
她怔怔立于一側,心頭愈加疑惑了。
夢時看着空蕩蕩的路面,沒好氣道,“無事獻殷勤,姓顧的肯定沒安好心,不就是幾匹布料麼,待來日回到夢家莊,我定親手給小姐織布裁衣。”
金毋意斜了他一眼:“你有那手藝?”
“為了小姐,我可以學。”
她微微一笑:“好,一切等回到夢家莊後再說。”
他終于眉間舒展,露出虎牙彎唇一笑。
兩人轉身往回走。
少年思來想去仍是不解:“小姐覺得,顧不言今日之舉究竟何意?”
“怕是他本無意。”
金毋意頓了頓,“不過是遵了顧家老夫人的意思來給我送布料而已,畢竟,老夫人對我們的關系信以為真。”
少年徹底安下心來,“怪不得呢,連照面也懶得打一個,明顯是不情不願的樣子。”
“管他情不情願,隻要能在關鍵時刻幫我們一把,便足夠了。”
她說着長舒一口氣,又喚了聲“夢時”。
“小姐?”
“明日咱們便去扶風寺吧?”
“好。”
次日,二人大清早起床。
草草用過早膳後,便坐馬車去往扶風寺。
因天氣晴好,寺中香客如織。
其香火似乎并未受到聞覺離世的影響。
二人進寺後直接去後廚找到了明淨。
明淨将他們帶到僻靜處,“不知二位施主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金毋意也不繞彎子,坦言相告:“今日過來,是想告訴明淨師傅,聞覺法師乃是死于他殺。”
明淨一怔,忙壓低聲音:“小僧上回就與施主說過,住持乃是坐化,并非他殺,再者,眼下寺中已有新住持,一切道場已恢複如初,還請施主慎言。”
“有人在法師逝世當夜查探過他的屍身,法師是因顱頂被插入無影針而喪命。”她可牢牢記得顧不言透露的這些消息。
明淨一頓:“無影針?”
又問:“敢問施主,究竟何人查探過住持的屍身?”
她自然不能把顧不言賣了。
“此事不便言明,還望明淨師傅見諒。”
末了她又補一句:“法師現已坐缸了吧,何不開缸驗屍一探真假?”
明淨思量片刻,随即道了聲:“多謝施主,我現下便向新住持禀報此事。”說完轉身就要走。
“且慢。”
金毋意喚住他:“我既已将所知告之于明淨師傅,那……明淨師傅能不能也幫我一個忙?”
“施主但說無妨。”
“我想見見聞覺法師生前的那位貼身護法!”
明淨面露難色,遲疑半晌後道了句,“施主三日後再來吧。”
金毋意胸口一松,道了聲:“多謝明淨師傅。”
三日後金毋意如約而至。
剛一見到明淨便問:“可有驗過聞覺法師的屍身?”
畢竟殺害聞覺法師的兇手,也極有可能是指使許之墨陷害金家之人,她自然是關心的。
明淨黯然搖頭,“新住持認為,法師終要修成肉身菩薩,冒然開缸會中斷法師修為,再者,若法師當真死于他殺,傳出去必有損……法師名聲,故爾,此事不便深究。”
金毋意聞之心頭發緊,一時也無言。
許多事,本非她能力所及。
唯有聽之、受之、隐忍之、待發之!
随後明淨便領着二人去見那位貼身護法。
護法法号為玄空,木讷寡言,似極不願提到聞覺。
金毋意将父親畫像呈到他眼前,他也懶得理會。
明淨好說歹說,幾番勸慰。
玄空總算開了尊口,“小僧确實識得此人,他之前來找過法師幾回,但每回來時,小僧皆守在外頭,并不知他與法師聊過什麼。”
金毋意忙追問:“那小師傅可有聽到過法師談論過此人?是如何說的?”
玄空搖頭:“法師從不在背後論人。”
她神色瞬間黯下去,以為線索又要斷了。
玄空卻蓦地道了聲:“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還有一人與他同來。”
夢時也忙追問:“是何人?”
“此人年過四旬,衣着華麗,一看就知是朝中官員。”
玄空說着思量片刻:“我曾聽法師喚此人為上官大人。”
金毋意喃喃低語:“上官大人?”
“小僧知道的就這麼多。”
玄空朝二人抱拳:“若無旁的事,小僧先行告退。”
金毋意忙向他道謝,又再次向明淨道謝,之後便與少年一道出了扶風寺。
回去的馬車上,她久久不語。
眼下似找到了線索,卻又再次陷入困境。
周國那麼大,朝臣那麼多,去哪裡找一個叫“上官大人”的人呢?
少年安慰她:“小姐勿急,咱們先從京城開始找,若京城尋無此人,再去旁的城市找。”
“那須找到何時呢,一年、兩年?”
金毋意面露憂色:“對方必定位高權重,即便找到了,若他不願透露口風,咱們又該當如何呢?”
少年垂首,握緊拳。
聲音隐隐發沉,“小姐的意思是……又去求顧不言麼?”
去求他,便意味着她要與他同寝。
便意味着他要再次忍受那些痛苦。
金毋意輕舒一口氣,随後擡眸,看着顫動的車簾怔怔發愣。
她說,“夢時,此事還非顧不言去辦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