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抵着她的頭,低聲回:“不為何。”
“大人今夜特意過來……”
“就是過來睡一覺而已。”他打斷她。
她不甘:“大人難道不想?”
她明顯感受到了他身體的緊繃。
他反問,“未必你很想?”
她沉默以對,卻故意貼緊他。
繼而伸手從錦被底下探過去,在即将觸到他的身體時,卻猛的被他一把摁住。
他的氣息重了幾分,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在铮铮作響。
他說:“今夜,别引誘我。”
“大人明明忍得很辛苦。”
“即使忍得辛苦,我也想忍着。”
他又說:“我不想每次都是交易。”
他的話令她心頭一陣酸澀。
她何嘗想陷在這“交易”的泥坑裡。
隻是,她别無選擇啊!
她喃喃相問:“大人……在堅守什麼?”
他回得坦然:“算不得堅守,不過是想挨着你幹幹淨淨地睡一覺。”
她莫名百感交集,輕聲應了個“好”。
他則安心摟着她,也應了個“好”。
夜,沉到更深的寂靜之中。
不一會兒,屋外便傳來雞的打鳴聲。
已到醜時了。
二人雖未出聲,卻也并未睡着。
他突然喚了聲“金毋意”。
她回:“大人何事?”
“哪怕丢掉性命,你也要查金家案麼?”
“嗯。”
“當真不怕?”
她想了想:“其實也是怕的,但人活着不就是活一口氣麼,有些事,哪怕是死也須得弄明白。”
他一聲輕笑,卻也無言。
“大人為何笑?”
“笑你不自量力。”
“貧妾不是有大人麼?”
他好似突然被她哄到,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她被吻得有些發懵,卻也由衷地感覺到喜悅。
畢竟他一高興,她的事兒就好辦。
她問:“大人調查的藍色杜鵑花的事,有進展麼?”
他語氣戲谑:“不是在等着你想起你娘親的消息麼?”
她自覺無趣:“貧妾……會努力的。”
他卻在錦被下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放心吧,所有事情都會有最終結果的。”
她對他今夜的溫柔頗為不解:“大人今日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好似遇上了不開心之事?”
他“嗯”了一聲。
又說:“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在孤獨無力時來見一見她,便覺世間還有一人與他同行,還有一人與他一樣的堅定、無畏、勇往直前。
如此,孤獨被消解,心中空洞也被填滿。
畢竟,他們本就是那般相像之人啊。
“大人為何突然好了?”
他沒應她,卻将她更深地擁進懷中,“金毋意,睡覺。”
“嗯,大人也睡覺。”
她乖乖閉了嘴,在淡淡的松柏香味中沉沉睡去。
夢時在屋頂蹲到了四更。
他看着燭火熄滅,看着整間屋子變得無聲無息。
房門一直未打開,小姐也一直未出來。
黑燈瞎火孤男寡女,他們除了行房還能做什麼?
他思緒煩亂,從屋脊上一躍而下,轉身去後廚。
他得去熬避子湯。
他不能讓小姐懷上顧家的子嗣。
如此,小姐一生都将無法擺脫顧不言了。
後廚一片漆黑。
他點燃燭火,也同時點燃竈火。
繼而從櫥櫃底下拿出藥材,放進陶缽裡加水熬制。
熬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再将藥湯倒入陶碗,送去正房。
月亮已隐入雲層,天邊好似出現朦胧光亮。
他想,隻要天快些亮,小姐就能快些出屋。
小姐出屋就能喝到避子湯,定然也是無礙的。
他一夜未睡,恍如無根遊魂,提着食盒拐過幾條甬道,坐到了正房前的台階上。
他等啊等,一直在等。
正房的房門卻一直未開。
天光也一直未曾亮起來。
他甚至變得神思恍惚。
小姐是那般謹慎之人,若真行房,又怎會不備避子湯呢?
或許,他們真的沒有行房?
或許,一切隻是他的多慮?
少年提着食盒起身,茫然地回了後廚。
又茫然地回到了西廂房。
屋中漆黑一片,他摸索着上了床榻。
卻仍是心緒煩亂,不得安枕。
他們不行房,關在屋内又能做什麼呢?
少年翻身而起,毅然來到門後的壁前。
繼而咬破指尖,在壁上重重劃下一道血迹。
今夜他們行不行房已經不重要了,但他須銘記自已所承受的痛苦。
一道血痕,便是他的一道痛苦。
待來日,他定要将所有痛苦悉數奉還給顧不言。
少年在壁前駐立良久,随後再次轉身出屋。
屋内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