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江潮與小六子已将他的一應文書及物件搬了回來。
江潮低聲禀報:“那張淵急得就跟隻猴子似的,一來北鎮撫司就讓人把大人的公房清空。”
他“嗯”了一聲,似全然不在意。
江潮又禀:“暫且由屬下與小六子陪着大人,其餘兄弟皆稱會等着大人官複原職。”
他又“嗯”了一聲,轉而問:“老夫人可有問過什麼?”
“老夫人似知道了一些眉目,剛剛來問過屬下,屬下沒敢亂說,還是由大人親自去與老夫人說吧。”
“好,你與小六子先安頓下來。”他說着欲起身去前廳。
江潮喚住他:“大人。”
他頓步:“何事?”
江潮嗫嚅着:“那個厲王……當真會幫咱們麼?”
“放心吧,厲王向來守諾,他欠本座的,勢必會償還。”
江潮看着主子離去的背影,略略松了口氣。
馮氏正心神不甯地在前廳來回踱步。
秋玉出言安慰:“老夫人别擔心,公子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定會想到應對之法。”
馮氏搖頭歎息:“他這回面對的可是皇上啊。”
繼而又吩咐:“你趕緊去大門口看看,看他回來了沒有。”
話剛落音,便見顧不言入得屋來。
進屋便跪地行禮:“孩兒不孝,給母親平添憂愁。”
馮氏急忙扶他起來,屏退屋内下人,“秋玉隻在外頭打聽了個大概,你倒是與為母說說,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與金姑娘訂親會惹出這麼多事端來?”
顧不言将馮氏扶着坐下,随即将皇帝看中金毋意、并為此卸去他官職阻止他訂親之事道了出來。
馮氏又問:“剛太後宣你進宮,可說了什麼?”
“太後勸孩兒放棄金姑娘。”
他自然不會提那樁碧邏城舊案,免得又給母親多添擔憂。
馮氏沉默好半晌。
随後起身,“咱們去看看你父親吧。”
顧不言應了聲“是”,扶着母親去往祠堂。
祠堂裡香霧缭繞,燭火閃爍。
馮氏在顧辰安的牌位前燃上一柱香,吩咐顧不言:“你跪下吧。”
顧不言依令在蒲團上跪下,對着父親的牌位磕了三個頭。
馮氏正色道:“當着你父親的面,說說你的決定。”
顧不言正色回:“事已至此,孩兒不想退縮。”
“就你這性子,為母也想到了。”
馮氏幽幽一歎:“顧家幾番波折,走到今日屬實不易,但所走每一步,皆是靠子仁你豁出性命拼來的,為母雖常叮囑你莫生事、莫惹禍,卻也不想眼睜睜看着你受委屈。”
顧不言怔了怔:“母親……支持孩兒的決定?”
“我何時沒支持過你的決定?”
馮氏說着看了眼顧辰安的牌位:“我亦相信,你父親定也會支持你今日的決定,金姑娘與你相交頗久,本該早是我顧家人,如今他們這樣……實在是欺人太甚。”
“母親不擔心,孩兒為此惹來麻煩?”
“你父親當年惹的麻煩還不夠大麼,咱們不也挺過來了麼?”
馮氏輕舒一口氣,慈愛地笑了笑:“為母老早就盼着你能辭官在家平平安安地娶妻生子,如今皇上卸去你的官職,也算是了卻為母一樁心願。”
他伏身磕頭:“多謝母親體恤。”
馮氏将他扶起來:“既然決定後日去提親,這兩日就在家好好準備,待提完親,再風風光光将金姑娘娶進門,屆時,任誰再去觊觎,皆是徒勞了。”
顧不言點頭應了聲“是”。
接下來兩日,他果然沒踏出府邸半步,全力以赴為提親事宜做着各項準備。
譬如那日他要穿的禮服款式,及為金毋意準備的禮服款式。
譬如要送去的聘禮:大雁、珠寶、銀兩,及?喜糖、?喜煙、?喜酒,喜茶、喜餅等。
一番準備下來,聘禮竟多達四十餘台。
到約定提親這日,那聘禮浩浩蕩蕩擡出去,染紅子大半條街。
顧不言身着一襲嵌金禮服,騎着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頭。
旁邊鼓樂齊鳴、絲竹聲聲,其熱鬧的架勢,竟是驚動大半座京城。
圍觀百姓裡三層外三層,議論聲此起彼伏。
一人問:“騎在馬上的那位公子就是‘殺人不眨眼’的顧指揮使麼,竟然也要向人提親了?”
另一人嗤笑:“也不知是哪位姑娘敢嫁給他?”
一女子接下話頭:“長得這般俊俏,有何不敢嫁?”
繼而是一陣“吃吃”的低笑聲。
此時承明殿裡。
冷承業正在更衣,殿中太監進進出出,也正忙着置辦厚禮。
他沉聲問:“顧不言可出府了?”
趙富一邊給主子系腰帶,一邊回:“已經出府了。”
冷承業一聲輕笑:“那朕也該出發了。”
趙富面露擔憂:“今日街上有許多百姓圍觀,要不……皇上拟道旨意,由奴才去傳吧?”
“由你去傳旨,多沒意思。”
冷承面帶不屑:“朕須得親自将金姑娘接進宮。”說完轉身闊步走出承明殿。
午後陽光将年輕帝王的身影拉得悠長、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