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朝他立于殿内,一襲華服灼灼閃耀。
不待他行禮,她便冷聲開口:“你若再晚回來十天,這太子之位便不保了。”
他蹙眉,不解:“莫非那冷宏宇敢觊觎父皇的江山?”
顧怡這才轉過身來,神情冷峻,語氣低沉,“并非那冷宏宇,而是與你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弟弟,冷不歸。”
他猛然怔住,不可置信。
他自以為是宮裡唯一的皇子,沒成想,竟還有個雙生弟弟。
顧怡繼而句句铿锵,将德妃産雙生子,及先帝将冷不歸囚于斷頭島之事細細道來。
末了又補一句:“雙生子之事乃宮中秘辛,你此次離宮亦是秘而未宣,往後你行事切不可再随心所欲恣意妄為,否則,說不定哪日便會被那冷不歸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代。”
他猶如被人猛擊一悶棍,有些反應不及。
無措地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父皇不會如此待我的。”
顧怡冷哼一聲:“你可别忘了,冷不歸也是他的親生兒子,眼下不照樣被他囚在斷頭島麼?”
他握拳,半晌無言。
顧怡随即吩咐:“你先去東宮好生安頓,宮外之事,本宮自會去處理。”
他一頓:“皇後指宮外何事?”
顧怡神色不變:“自然是将那群見過你真容的乞丐滅口,其中也包括那名姑娘。”
他據理力争:“那姑娘對兒臣有恩,還望皇後饒她一命。”
她反問:“饒她?之後呢,你将如何?”
他嗫嚅着,“兒臣……想娶她為妻!”
他答應過她,要讓她過上好日子的。
顧怡一聲冷笑:“你将來可是一國之君,你身側皇後卻是一名乞丐,皇家體面何在,你父皇的顔面何在?你不怕天下人笑話麼?”
他據理力争:“兒臣不怕笑話,兒臣會找父皇好好解釋的。”
“幼稚。”
顧怡厲喝一聲,容不得他再辯解半個字:“桂嬷嬷,護送太子回東宮。”
桂嬷嬷低聲應“是”,忙差人在門外備好了步辇。
冷承業氣洶洶地看她一眼,甩袖而出。
接下來的次月,先帝便駕崩。
冷承業登基成為新一代帝王。
他開始着手調查雙生子事件,這才得知許定坤乃當年知情人,這才得知自己的生母死于太後之手。
他不能讓這江山落入旁人之手,尤其是落到冷不歸手裡。
出宮兩月,他看盡人世冷暖,深刻知曉了權勢的重要。
他定要将這權勢牢牢握于自己掌中。
他首先以雷霆手段将許定坤族誅。
且還借機殺死了冷宏宇。
繼而派影衛去斷頭島刺殺冷不歸。
隻是,影衛有去無回,刺殺無果。
冷承業隻得靜侯時機,
并開始着手尋找那位救他的姑娘。
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派出去的人手幾乎搜遍整個周國,卻無那位姑娘半點音訊。
他想,或許她真被太後殺死了吧?
她會死在什麼地方?
死前會想什麼呢?
會想到他嗎?
會想到他要給她好日子的承諾嗎?
倘若知道是他連累了她,她會後悔救他嗎?
茫茫世間,他尊敬的父皇會用别人來取代他。
而養大他的皇後卻是他的殺母仇人。
偌大的皇宮如一個鬥獸場,明槍暗箭、爾虞我詐,處處是心機,遍地是陷阱。
除了那位姑娘,他再找不到一個真心人。
可是他也再找不到那位姑娘了啊!
自此經年,他隻納妃,不立後。
他以此報複太後,亦是報複自己。
夜,無比寂靜。
如幽暗深淵!
五石散滲入血脈,令他在缥缈的幻境裡無力自控。
他享受着與那位姑娘在一起的快樂。
亦承受着失去那位姑娘的痛苦!
不由得潸然淚下,失聲哽咽。
直至血液裡五石散的作用慢慢消解,他才從幻境裡緩緩抽離。
在龍榻上歇息片刻後,他重整衣衫,飲了口茶水,喚了聲“來人”。
影衛張端子從殿後跨入:“皇上請吩咐。”
冷承業放下茶盞,漫不經心地問:“那邊情形如何?”
“卑職可以确認,孫道清死前定向顧不言透露了什麼,緻顧不言這兩日郁郁不展。”
冷承業一聲輕笑:“還能透露什麼呢,自然是那樁舊案。”
張端子問:“皇上打算如何處置。”
冷承業盯着眼前一片虛空,語氣低沉狠戾:“搶走金家女就算了,如今竟還有意與朕做對,朕自然要取了他性命。”
張端子頓了頓:“顧不言武藝高強,一般人怕是難以近身。”
冷承業輕舒一口氣:“要抓他,何須硬碰硬。”
“皇上的意思是?”
“找準他的軟肋,他自然會前來送死。”
冷承業滿面陰沉,語氣笃定:“他可是個大孝子啊,先将那馮氏接進宮吧。”
“若太後問起,卑職該如何應對?”
冷承業目露不屑:“直接回複,是朕的意思。”
張端子垂首應“是”。
當日趁着顧不言上值的時辰,太監來貴親臨顧府,接馮氏入宮。
馮氏起先頗為疑惑:“敢問公公,皇上找老身究竟所為何事?”
來貴故作恭敬地笑了笑:“皇上說顧大人整日忙于朝務,當真是勞苦功高,皇上為表謝意,特差奴才前來接老夫人進宮賞荷,還望老夫人莫要有顧慮。”
馮氏自是覺得不對勁,卻也不好當面拒絕。
客氣地虛禮一番後,偷偷朝秋玉使了個眼色後,繼而坐上了宮中的轎子。
随着一聲“起轎”的唱喝,秋玉也提腳從後門出了顧府,朝着北鎮撫司的方向匆匆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