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字,她前世今生縱是借了膽都不敢跟他聯系起來,而今竟然就這麼輕飄飄地說了出來,他是她的夫君。
夫君。
忐忑不安裡,漫出一絲微弱的甜,魚一樣徐徐遊動,攪亂一池靜水,而坐在她對面之人同樣心緒難平。
靜了半晌。
“裴蘿。”
“在。”
“明日見過路修明,後日便啟程,先回靈醫谷,按計劃進行。”
“好。”
裴雲庭沒再多說,起身離開了小舍。
裴蘿關好門,回到後院熬了一碗藥。藥爐裡飄出的香氣似春花滿園,雪魄好奇地扭着小尾巴過來晃蕩,裴蘿留戀地看了一圈自己的小院子。
這碗藥喝下去,便意味着把自己徹底交給了他,不止前路,還有她自己,此後再無轉圜餘地。
裴蘿端起碗飲盡,苦地直皺眉,卻覺得心裡最深處,有個東西緩緩地落了地。
晨陽初時,“雲上小舍”門開了,一個女子從門裡出來。
她關好門,往别館走去。
一身天青色長裙,波浪一般随着步伐擺動,垂落的流蘇芍藥簪绾起長發,發尾整齊垂落,面容雪白秀緻,幾乎吹彈可破,是邊疆風沙小鎮根本養不出的婉約雅緻。
身形風流窈窕,卻眉目沉靜,鼻梁窄挺,下巴很尖,兩隻眼睛大而深,如不見底的古老清潭,隻需微微眨眼,足可掀起一陣風浪。
所有人都在猜,這如江南雨後清荷一般美麗的陌生女子是誰?怎麼竟從别人家裡出來?
女子卻對自己帶來的巨大風浪視若無睹,一路往前,目光落在前方等待的人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一縷光打在他光潔的額前,滑進微微眯起的眼睛裡,璀璨得直晃她眼。
裴蘿輕眨了兩下,裴雲庭已走到跟前,無比自然地捋了捋她鬓邊的頭發,看向她身後一群曳着脖子的路人,伸出手等待。
裴蘿将手搭上去,指尖被松松握住,裴雲庭牽着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走進門,踏進門的一瞬,松了口氣。
“我昨日可并未說要你變臉!”他道,“傷還未好,急什麼?”
“我這樣子不好看嗎?”裴蘿不甘示弱,微揚起下巴。
裴雲庭:“……”
慶林抱着手臂靜等着看笑話,終于是他家王爺低下了驕傲的頭,吐出兩個字。
“好看。”
“那便對了,萬一路将軍覺得你品味不行,豈不是不太好,我可是為了你的面子!”
品味不行?
裴雲庭道:“之前雖是不夠美,倒是顯得本王我慧眼識珠,并不隻看人外貌,而是善于發現璞玉,現在是個人一看,明明白白本王貪圖美色,實在是含冤莫白!”
裴蘿無言以對,怎麼變回來還錯了?蹬鼻子上臉怪她是吧,她慣常不會伺候!一把将手抽出來,轉身就要走。
被握住手腕,他不許她走,微微低頭:“誇你美聽不出來嗎?”
裴蘿仰臉,觀他分明是自以為自己很機智的樣子,表情一言難盡。
慶林以手作扇扇了幾下:“我去看看誰家醋缸子翻了,好酸!”說着跑走了。
裴蘿“哦”了一聲,放輕聲音,别有深意道:“齊王殿下,是嗎?”
裴雲庭臉上挂不住,索性甩袖子大步走開。
“過來,用早飯。”
“我吃過了。”
“太瘦了,再吃一頓!”
粥飯豐盛,才剛吃過,便有人來報,說是路将軍過來拜訪,兩人還未走到會客廳,就聽見一人開闊的笑聲由遠及近,随即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門外,是個身長九尺的俊美男子,長眉圓眼,有着兩條翹翹的小胡須。
路修明面帶欣賞地朝裴蘿看過來。
眼前女子面容姣好,花一樣柔弱不堪,立在那裡沉穩自持又似腳下生了根的樹,自有風骨在,也難怪能做出這樣的事,不禁越發佩服。
縱已不再是門中人,規矩不忘,裴蘿依照江湖規矩行了個撫肩禮。
路修明沖她拱手,以做回禮。
雙方客套完,裴雲庭過來道:“阿蘿,這位是路修明将軍。”轉向路修明:“這位便是你弟妹,姓裴名蘿。”
路修明捋捋小胡子:“裴蘿,恩,弟妹真是哪裡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嫁給你啊,着實委屈了!”
瞥見裴雲庭眼神發黑,路修明哈哈一笑,又道:“你就放心吧,此事交給我,不出三天,全邊境都會知道,齊王與齊王妃感情甚好,咱大晏國齊王妃姓甚名誰!”
裴雲庭溫和地行禮:“謝兄長。”
裴蘿突然明白過來,今日裴雲庭帶她過來見路修明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