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談到這個話題,楚希明的神色也嚴肅起來了, “如果我楚某所猜不錯的話,陸邴抵達豫北的時間應該就在與穆桓談判的第二天。”
“這種涉及兩國外交交涉的事兒,即便再怎麼嚴防死守地保密,也向來傳開得很快。如果不出意外,咱們的這位公爵大人在咱們與穆桓第一次談判結束的時候,可能就已經得到消息了。”
“那他一定所來不善。”周尚好不容易趁楚希明說話的空隙接了這麼一句。
“是啊,上将一向與隋韶城裡的那群勳爵貴族不合,又尤其看不上皇室和參議會成員,陸邴此次來豫北,估計也就是那些人用來監視上将的一個明面上的棋子,偏偏這顆棋子這次背後有他們三股勢力支持,我們不太好對其下手。”
楚希明難得附和周尚,又道:“如果他想趁着這第二次談判做些什麼的話,那麼他甚至還會加快車程,或者,就算不加快車程也沒什麼,他照樣能趕上,畢竟上将這麼惹惱穆桓,穆桓那老頭子又那麼記仇,僅一天,談判可完不成,搞不齊他要拖上個兩三天。”
“那要怎麼辦?”周尚習慣性向楚希明這個智囊詢問對策, “上将呢,上将有沒有什麼指示?”
“怎麼?要是上将有了什麼指示,你是不是現在就能帶領着你的七師去道上堵人,或者幹脆截殺了?”楚希明沒好氣地問。
“呃……瞧章京大人這話說的,我周尚可是熱愛生命與和平的大好人,怎麼會做出堵着人截殺的壞事呢?”周尚摸了摸後腦勺,不自然地解釋。
哼,熱愛生命是真,熱愛和平也是真,隻是要看對什麼人罷了。
楚希明翻了個白眼,但也沒揭穿他。
畢竟,試問誰不熱愛生命與和平呢?
隻是他們都生錯了時代。
在這個亂世,是根本沒有什麼“大好人”那一說的。哪個人手裡沒沾過鮮血呢?殺過人的人,還能算作是好人嗎?
何況,按照穆桓那日話中影射的内容來看,時間往前倒回一百年,今日互相視為死敵的兩個國家的子民,百年前根本就是親如一家的國民,他們本該同仇敵忾一緻對外,可卻因為經年龌龊而刀戈相向互相殘殺,這是多麼荒唐的一件事?可,這卻也是不争的事實。
至于這背後的錯處究竟該誰背負,時間已久,兩國發生的戰争也太多太多,早已再說不清初時糾紛了。
單看這場滅國之戰最後的輸赢,來定那勝負之分與對錯之争。
在所有人或期待或不期待的等待下,兩天時間一晃而過,約定談判的時候到了。
談判的地點既不在豫北,也不在望姚,而是在一處邊城郊外的小莊園裡。
小莊園占地不算很廣,布局設計及一應家具裝飾也并不華貴,很樸素淡雅的古中式布局。
有亭台樓閣,有花園湖泊,還有湖心上走廊蜿蜒至水中央的八角涼亭,這處地方有一種内斂而含蓄的美,而且因為遠離城市,所以很适合兩方人員談判——如果一個不和睦導緻談判沒有和平進行好,那麼即便兩方人馬動起手來,也因較遠的距離,完全波及不到城市裡居住的人們。
就是這距離嘛,有點兒遠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鑒于三天前俞襄這邊單方面捉弄過穆桓的原因,這次談判為保衛宋隕星的安危,豫北出動的随行軍衛比之第一次談判多上不少。
清晨,有士卒将衣裳拿給唐落,并将唐落手上鐐铐解開,以便他換衣和洗漱。
唐落順從兩名士卒的安排收拾好,才發覺這次的衣服竟仍舊是套古裝,他也沒過多在意,而是主動伸出雙手,自覺示意一旁一直盯視他的士兵給他縛上枷鎖,結果等了幾秒也不見有人铐他,反而是那兩人一前一後帶着他走出了這方小院。
他跟着他們走,不一會兒前方建築便越發熟悉起來,他來過這裡幾次,一打眼便知這處已經是整個上将府的核心區域,是宋隕星一應吃穿住行的絕對領地了。
進了寝室,方才還死死跟着他的兩名士兵便悄聲退出去了,甚至還貼心地為他關緊了身後的殿門。
宋隕星作為一國軍事總指揮官,即便不在京城隋韶,身處前線豫北,但給他安排的府邸也一樣大到沒邊,古中式風格建築,雕梁畫棟,富麗堂皇,一個寝室也很金碧輝煌,分裡間,外間和兩個偏室。
唐落此刻就在外間。
自從他被俘,要麼身負枷鎖,要麼就被輪流看管他的士卒監視,再不然就是宋隕星偶爾起了什麼惡趣味,閑來無事地逗弄逗弄他……總之,唐落還從沒被允許一個人待過一個無人之地。
此刻乍一身處這樣空廣的屋室,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的茫然與怔愣。
過了足足有兩分鐘,他才開始有了動作,他沒興趣細細打量這間屋子,而是邁開步子轉過幾處镂空圓木門扉,來到了裡間。
宋隕星正頂着他那一頭睡後雜亂的烏發,微微低頭穿戴着衣服,聽到唐落的腳步聲後一擡眸,本隻是随意一瞥,可也就是這樣随意瞥過去的一眼,竟險些令他再掩飾不住眸子裡的驚豔。
他從來都知道這個俘虜長得漂亮,府中許多人都在私下裡傳這人好看的不像俗世中人,他一直不以為意。
然而此刻油然而生的驚喜之情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自己,僅僅隻是容貌,這個人就讓所有所謂美人望塵莫及,這個人值得所有人為他誇贊。
沒有人知道,見過了紅衣妖冷風流的模樣,為滿足和掩蓋心底的那點兒私心,宋隕星有好幾天都拘着唐落宿在他寝室的左偏室裡,隻命人在外巡守,卻是既不許唐落出去,也不準外人進去、而隻允他自己一人駐足欣賞。
也因此,今日露天談判,想來兩邊各自帶的人絕對少不了,到時候免不了很多人注意到唐落的存在,一想到那麼多人的目光放在唐落身上,他就渾身不得勁,所以便有了今早他派人送過去的這襲青衫。
可是如今一看,似乎,仍舊過分招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