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礁采藥回來時已是夜深。

瞧見林中小屋漆黑一片，連盞煤油燈都沒亮，她心底隐隐多了幾分忐忑與擔憂，母親她平常最是怕黑的，總是早早點起一盞煤油燈站在窗邊等她回來，要是她回來的晚，母親也會留一盞放在窗邊。

陳海礁揣着肚中的疑惑推開了房門，饒是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依然被眼前的陣仗給吓了一跳。

人類的眼睛是無法在黑暗中視物的，但陳海礁卻是從後山上提着燈籠回來的，所以她很輕易的就看清了屋内的情景，原本該躺在裡屋休息的海月此刻正拖着她長長的尾巴在地上爬行，木質的地闆上全都是她尾鳍傷口流出的血迹。有些早已幹透，有些又是剛剛覆蓋上的一層新鮮血液。

銀白色的鱗片上沾滿了猩紅的血，她像一隻從地獄裡爬出的惡鬼，格外猙獰可怖。

陳海礁下意識後退了半步，臉上平靜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

“你，你這是在，舉行某種神秘儀式嗎？”

海月置若罔聞，繼續在地上爬行，血液像是順着某種軌迹在流動，逐漸顯現出一個古老的符文。

“抱歉，你母親可能是被我吓到丢了魂，所以一直沒有醒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她有事的，請相信我”

海月終于從地上站了起來，因為失血過多而導緻臉色蒼白，她有些愧疚的看向陳海礁，拖行着的尾巴在地上留下一道印記，走到原先自己躺着的裡屋門前，推開門看到的是一直不見蹤影的母親正躺在床上熟睡。

“什麼意思？”

陳海礁有些沒能理解海月的話。

海月很有耐心的跟陳海礁解釋了一下，在她缺席的這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在幾個小時前，那些個一路追着她來到這裡的農婦離開後，陳海礁的母親原本是打算進屋看一下海月的情況，但卻在房間裡沒看到海月的人影。

本來她要是沒找到海月就直接離開不去管也挺好，這樣也就不會有後面出現的麻煩。

鲛人一族在不曾被神罰詛咒之前曾是海中最強的族群，靠的就是每個鲛人生來就會擁有的預知未來的能力，這樣的能力太過強大，很容易會引起争端，故而整個鲛人族裡的人員少到隻能用可憐一詞來形容。

預知能力分為兩種，主動或被動的形式存在，如海月這般鲛人族的新一代，能力尚且不足隻能擁有被動預知未來的能力，主動預知的能力在整個鲛人族裡都屈指可數，她們往往是在感受到生死危機時，才會被動預見未來裡可能出現的場景。

在陳海礁的母親推開房門時，海月早已徹底喪失了意志昏死，自我保護的被動機制開啟後，周圍靠近她的人都會被籠罩其中，她們将會親眼所見海月眼中目睹的未來。

陳海礁的母親沒能在房間裡看到海月的原因，也是因為她陷入了海月眼中的未來裡，見到的畫面與現實存在着巨大的時間差異。

她們在未來究竟看到了什麼，才會導緻母親被吓到丢了魂，海月對此緘口不言，她沒辦法看到在陳海礁母親眼裡的畫面，陳海礁也不得而知。

等到海月畫完了招魂的陣法已經過去了很久，她眸子微微垂下吟唱起聲聲沉重的咒語，陳海礁聽不懂，隻能保持安靜站在一旁等待着，盡量将自己的呼吸放緩，不去打擾海月。

直到黎明來襲，回蕩在耳邊的咒語同黑夜一起冰消瓦解，再無蹤迹。

等陳海礁的母親從裡屋推開門走出來時，陳海礁已經替海月包紮好了身上的傷口，畫陣法時為了能夠有更多的血用，海月生生将尾鳍的貫穿傷撕扯開，以至于陳海礁幾乎把她整個尾巴都用白紗布纏了起來。

“昨夜睡的太熟，海礁半夜回來我這個做母親都沒聽見一聲”

陳海礁的母親俨然已将昨日所見當成了大夢一場，仍然有心情同陳海礁聊聊天開些玩笑話，陳海礁不知未來會發生的事，若她真的知曉大概也會和母親一樣，沒人會願意去相信、

自己親眼所見村鎮被屠遍地屍骸的場景是真的。

“母親睡了一夜，海礁可是餓了一夜的肚子等母親”

陳海礁語氣故作委屈，将先前的擔憂一掃而光。

林中小屋是安詳的阖家歡樂場景，樹林外略顯狼狽的身影，是那個不知來曆卻對事事都知曉的姑娘。

姑娘用了一整夜的時間從清河鎮的小道上走回縣裡，那位姑娘此刻的樣子同最開始的趾高氣揚可是大有不同，縣主府的馬車經過時瞧見了她，匆匆忙忙上前去接了那姑娘上馬車往縣主府的方向趕。

縣主府的馬車可沒人敢攔，就算是急着去衙門上工的陳錦鯉也得退開讓步，誰知道馬車上有沒有坐着那個嬌縱跋扈的大小姐，惹了她到時候有理都說不清楚。

“錦鯉，今兒個這麼早就去衙門上工啊，來來這是昨天現殺的豬，給你留了最好的一條，快拿着”

路邊肉攤的秦大姐瞧見陳錦鯉很是開心，當初她被人栽贓陷害差點死在牢裡的時候，就是陳錦鯉一手把她從裡面撈了出來，此後但凡能在路上碰着陳錦鯉的時候，秦大姐從來都不會讓她空着手走。

陳錦鯉一開始也收過，畢竟秦大姐的熱心腸她也是知道的，不收一次她的感謝估計秦大姐自己也會不好受，但也沒想到，這件事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每次秦大姐看見她就跟貓看見老鼠似的眼睛發光。

今天老遠看見秦大姐在往攤上擺肉，陳錦鯉本想避開走的，沒想到縣主府的馬車又來的這麼突然，她沒避開也就算了，好巧不巧的又遇上了秦大姐。

“陳錦鯉，你給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