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礁的身影在隐隐透光的海中穿梭暢遊,靈巧的上下翻騰,躲避海中這些眼神不好看不見她的魚群。
某些體型較大的魚類,活得久了竟也開了靈智,在見到陳海礁靠近後不但不避讓,反而會朝着她輕微的擺動尾鳍,像是同她打起了招呼。
海月看的呆了。
鲛人是受到詛咒的種族,不止人類世界的種族對鲛人十分敵視排外,哪怕同樣生活在海中的其餘生物的,對鲛人的态度也隻不過是比人類少了幾分憎恨,要說親近卻是絕對也做不到的。
海月自記事起很少會離開鲛人族的海域,在她附近的一片海域内鮮少能瞧見其餘海中生物的蹤迹,從前她隻道是鲛人族偏安一隅避世而居,時至多年才後知後覺恍然,鲛人族的偏安一隅實非自願。
瞧瞧陳海礁這般的衆星拱月,而她四周竟無一活物,兩相對比下,一時間竟分不出到底誰才是這海中的外來者。
受人類身軀所限,即便是擁有海神的賜福,陳海礁于海中的行動依然會受到阻礙,尚遠不及海月一條漂亮的長尾來的迅捷。
循着先前一閃而逝的白光方向看去,海月很快便找到了先前發出異樣白光的方位,正是在海底之下的一個洞穴之中,二人對視一眼默契點頭,朝着洞穴所在而去。
海月先一步到達,尚還未停穩身形便被一股無形的壓力推出數米遠,直直撞向了姗姗來遲的陳海礁,本就視線行動皆受阻礙的陳海礁,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跟着海月一同被這股力道掀翻了老遠。
“陳海礁,你快醒醒,快醒醒”
陳海礁的身子不算康健,整日泡在海裡本就對她自身有所傷害,加上近些日子裡整宿失眠噩夢,心事重重,她身子也越發的更差了,剛剛海月和她結結實實被推了這麼一把,海月安然無恙,撞在崖上的力道全都落到陳海礁一人身上。
竟然生生給她撞暈了過去。
失去自主意識後,陳海礁難以在控制呼吸,海月清楚的聽到四周海浪輕微流動着,而聲音所彙集到的地方,正是陳海礁。
她吓了一跳,下意識伸手去捂住了陳海礁的嘴巴,人類是種脆弱的生物,若是有意識情況下還能盡量避免,無意識情況下灌入太多的海水的唯一後果是,再也無法醒來。
“心跳怎麼這麼快!”
海月的方法确實奏效,陳海礁四周的海水波動已經恢複到了最開始的平穩狀态,但陳海礁現今的狀況似乎有些不對,她的心跳速度比平常任何時刻都要快的更多,海月無法斷定這樣的反應,是否在人類的正常反應範疇之内。
她遲疑着無法着手進行下一步。
陳海礁猛然驚醒。
深海中的水壓落在人類身上時會有很多實質性的反應,視線受阻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能做到在深海中視物,已然是因為海神賜福的緣由,但自身所限乃無法跨越的天塹,陳海礁無法避免。
她眼中所見的一抹銀白色身影,落在幽暗神秘的大海中,像懸挂于天邊的一輪皎潔月光,許是出自于求生的本能,瀕臨溺亡者總想拼命抓住些什麼,陳海礁也是一樣。
她抓住了天邊的皎月,将月光攬在懷中,一同墜入深海。
她們的距離太近。
陳海礁觸碰到了月亮的溫度,是冰冰涼涼的,像搗碎的薄荷葉一樣的觸感。
海月此刻有些淩亂,她已經快要聽不清陳海礁的心跳了,從被陳海礁抱在懷裡的那一刻,她就聽不見了。
因為她此刻的心跳更加瘋狂了起來,完全蓋過了周圍所有的聲音。
刺眼的白光自海底之中亮起,将急速下墜的兩人身體完全包裹其中,深海終究無法再遮住光芒,它自下而上,将整個被黑夜籠罩下的星空吞噬。
海源鎮上的衆人紛紛驚醒,瞧見天邊異像陡生,心中不免即好奇又擔憂,紛紛走出家門同鄰居間交談起來,好奇的心思滋長,那點生出來的擔憂就被擠到了不知何處的角落裡,雖也有人想着早些離開保命,但也始終在少數。
陳錦鯉原本在旅店中早早就睡了,她們三人一路上奔波了許久,幾乎都沒怎麼停下休息過,她一個整日伏在桌案前抄寫卷宗的文弱書生,哪裡能經受得住這樣連續多日的折騰勞累,好不容易能閑下來,自然要好好睡個夠。
在陳海礁憂心未來與愧疚之時,海月擔憂大海異動時,陳錦鯉早已抵不住困意的引誘,倒頭便沉沉的睡了過去,醒來時身邊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剩下兩人的身影,雖說三人是為了省下些銀錢擠在一個屋子裡,但好在這間屋子是旅店最大的一間,擠一擠三人也能勉強睡得下。
可她不曾記得這房間大到竟能讓兩個活人憑空消失不見?
外頭吵吵嚷嚷的不知在作何,陳錦鯉推開窗往外瞧了一眼,天色已然是亮如白晝,還以為自個一覺睡到了晌午,慌亂換了身衣裳準備下樓去找二人。
“客官可是也想去外頭瞧瞧熱鬧?”
店小二瞧見陳錦鯉在大堂裡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麼人,以為又是個來打聽外頭熱鬧的人,剛送走的客官好奇找她打聽了一番,可是給了不少的賞錢,這會說不準能在陳錦鯉手頭再讨幾個賞錢。
“外頭何時有熱鬧可瞧了”
陳錦鯉哪裡知道有什麼熱鬧,她本也沒打算去操心,找着陳海礁和海月後,她們就該離開鎮子了,哪裡還有工夫去看什麼熱鬧。
店小二這下也摸不準了,陳錦鯉這到底是想知道還是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