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視了生理反應側過身子拿過手機摁亮。
下午兩點了。
他雖然一直在做夢,但他卻真真切切地睡了挺長一段時間。
質量不夠,時間來湊。
季景殊擡手将窗簾拉開了一條縫,窗外天光大亮,是冬季裡難得的好天氣。
收回視線點開微信,最上面一條是來自蕭甯的語音通話,通話時長一分二十多秒。
蕭甯給他打電話了?
他怎麼沒一點兒印象?
放在平常,他估計已經一個電話打回去問上一通電話的内容了。
但現在處境很尴尬,他的反應還在,這個時候他并不想聽見任何人的聲音。
搭在屏幕上的指尖無意識地往左滑,删除聊天框。
放下手機,他側過身子從一旁的落地書架上随便抽了一本書,慣性使得放在這本書旁邊的一本雜志掉落在地。
季景殊瞥了一眼,想着等會再撿起來。
随手從書架上抽下來的這本書是阿道司·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
翻開書封,扉頁上是他早些年落筆的字迹——
“但是我不喜歡舒服。我要上帝,我要詩歌,我要真正的危險,我要自由,我要善良,我要罪惡。*”
“我要自由”這四個字落筆極其狠厲。
指尖劃過這幾行字,季景殊翻過這一頁,從頭翻閱。
欲望褪去,季景殊拿起夾在最後一頁的書簽,合上書起身放回書架上。而後蹲下身撿起那本掉落在地上的雜志。
這是一本體育賽事的雜志。
季景殊記得這一本雜志,不僅僅是封面,甚至連裡面的内容他也記得。
這是池逢時蟬聯某個國際拉力賽摩托組冠軍後登上的雜志。即使摩托作為小衆運動,但這裡面依舊有整整四頁都是池逢時的專訪和照片,給足了他牌面。
在專訪中,有一個問題是“休賽期的時候會選擇做些什麼?”
池逢時給出的回答為“那當然是在家帶孩子,和兩個兒子聚少離多,休賽期得抽空陪他們。”
季景殊很早就關注到了池逢時左手上那枚永遠都不會摘下的戒指,也曾有過疑惑,但卻并不敢細想。
當他看到這場專訪時,季景殊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
池逢時無名指的戒指,專訪裡提到的兩個兒子。
無論是哪一點都在提醒他,池逢時從很早開始就已經不屬于他了,他有着自己的新生活。
那天起,他的電腦和手機裡不再有摩托拉力賽的搜索記錄,各類體育、摩托周刊也斷在了當時的期數。
将雜志塞回書架上,季景殊走到洗手池前洗漱。
鏡中的自己頭發顔色其實已經掉了大半,原本染的并不是這種枯草般的綠色,而是更深一點的,介于墨綠和青綠之間的顔色。
從冰箱裡翻出已經過了保質期兩三天但并沒有變味兒的面包和牛奶,熱了熱填了肚子後,季景殊披了件外套出了門。
其實他并不喜歡進理發店,統共就一百來平的店裡站着二十來個穿得像男模一樣的人,人人都是總監不說,還要人手一個對講機,左手倒右手的距離都要用對講機通話的這個行為讓他無法理解。
但染發對他而言是個自己無法勝任的技術活。
走進店裡,季景殊找了之前給他補過幾次顔色的發型師繼續替他補色。
那名發型師倒也眼熟他,殷勤地招呼着他。
“這次還是補綠色嗎,不試試其他顔色?”
季景殊遲疑了一下,腦子裡閃過了學生時代在黑發下藏了一小撮綠頭發的池逢時的臉。
那個夢到底還是影響到了他。
不過……
“還是綠色。”
那一小撮綠色在池逢時的頭上待了統共不到一個禮拜,他染這個顔色和池逢時也沒有關系。
“行。”發型師點點頭,“那先剪一下,我看你頭發有點長了。”
季景殊“嗯”了一聲。
修剪完頭發後,發型師繞到一旁拿了染膏,站在他的身後替他上色。
“說起來我還挺好奇的,别人染頭發都恨不得把所有顔色試個遍,唯獨你次次都是補一樣的顔色,還是綠的,這顔色一般人可難駕馭。”發型師一邊替他上色一邊和他搭話,“為什麼這麼喜歡這個顔色啊?”
季景殊睜開眼,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綠色是自由的顔色。”
曾經池逢時不知道哪根筋搭壞了,買了件熒光綠的外套,穿着跟個巨型螢火蟲似的。
季景殊問他為什麼想不開買這個顔色時,池逢時說:“因為綠色是自由的顔色。”
“我隻聽說過綠色是大自然的顔色。”發型師笑笑,“不過好看就行,這顔色在你頭上确實好看。”
季景殊沒再回話,閉上眼任他折騰。
冬天的晚上來得很早,等到頭發徹底弄好後,外面已經陷入了暮色。
季景殊看着鏡子裡自己綠色的腦袋,結了賬走出理發店,轉身繞進了一旁的超市。
接下來到年後的一段時間都沒什麼事兒,可以一直待在家裡,于是季景殊掃貨般的往推車裡扔吐司。
一旁的售貨員看着他的動作和他旁邊的小推車有點震驚,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吐司的保質期很短的,買這麼多可能會放壞。”
“吃得完。”季景殊說。
售貨員點點頭,沒再說其他。
拿完吐司拿牛奶和燕麥,結賬的時候收銀員沒忍住看了他一眼。
也不是白人啊,怎麼這麼熱衷吃白人飯。
頂着新補色的頭發,拎着一大袋開袋即食的東西,季景殊走進了回家的電梯。
電梯上行,而後停在十五樓。
季景殊走出電梯,腳步聲喚醒了樓道的聲控燈。
暖色的燈光灑下,季景殊看見他的家門口蹲了個人。
那人循着動靜偏過頭看他。
是池逢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