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骷髅們随着她的步伐一個個浮現,有些埋藏得淺,追着她的腳步滾到了沖積扇的邊緣。
上方三人退無可退,緊随其後地奔下,帶起一堆又一堆的骷髅。它們如随意丢棄的垃圾一般,參差不齊地埋在泥地之中。
“生時敵,死時鄰。階層,身份,立場......有哪一個能跨過生死這道坎呢。”
沉重而沙啞的聲音響起,伴随着周遭的黑氣,衆人身後凝出了另一個“人”。
說是人,更像個人形的怪物。除了梳有紅發的頭顱,脖子以下的部分皆用泥地中的骸骨凝成,手卻似魔物般變成了長刀,後脊也長了殷紅色的羽翅。它的胸腔外沒有皮囊,隻有一排排森然的肋骨,正中懸着一枚紫色物件,正是衆人苦苦尋找的魂晶。
“刀莊和天音宗的小家夥......”怪物看向楊悠雁,聲音凄慘而低沉,“你們終于來了。”
它身側氣息混雜,有魔氣,有妖力,似乎還有人族的靈力。
不論是哪一個氣息,都極為強勁,叫衆人不敢輕舉妄動。
章行岚質問道:“巨人是你用陣法凝出來的?你勾結妖魔,又殘殺天音宗弟子,到底有什麼意圖?”
“殘殺?”怪物嘲諷般笑了,“小子我問你,什麼叫殘殺?這千萬頭骨中不止刀宗人,還有天音宗人,有懷山人,有天問堂人。你找得出哪個是你前輩,哪個是你的盟友,哪個是你的敵人嗎?”
它一揮手,塵土都變成了枯骨,如石礫般傾瀉而來,驚得衆人紛紛後退。
王柘見不得這景象,捂着胸口到一旁吐了出來。方覃看這密密麻麻的頭骨,後脊發麻,“這......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楚西平叛。”楊悠雁緩緩道,“沒記錯的話,是在天音宗重振十七年後,八大宗門在楚西一帶發現了與妖族勾結的刀宗殘黨。殘黨首領是個硬骨頭,在所有人都敵對刀宗和妖族時,将人界流離失所的妖民收入楚西,誓死保衛他們。他應該叫徐鐵衣?”
“是啊。”怪物低聲念着,“徐鐵衣......我都快忘了這個名字。我隻記得他們叫我長老,記得楚西的小孩子喜歡打趣我的紅頭發,說我的頭發像個怪物。”
“我記得很多人,阿雨,阿信,這對年輕人正等着成親,紅燭都買好了;何婆婆腿腳不好,等了一輩子,好容易等來了兒子的回信。一切明明都在變好,但八大宗門的人來了。”
“他們用結界封鎖了楚西三重山,逢妖便殺,護妖的刀宗弟子也殺。祝九曜殺紅了清音澗的水,他們又何嘗沒有殺紅楚西的每一寸土地?漫山遍野都是血,分不清是誰的血誰的肉誰的骨頭——分不清!”
“而這尚不是最絕望的。這些八大宗門的弟子,發現自己也出不去了。”
楊悠雁聽師父說起過。
八大宗門送弟子們進去時,就沒指望他們能出來。他們害怕結界撤走前仍有妖族逃竄,除了主動請纓的弟子,送進來的都是既沒家世、又不受寵的人。
“怎麼可能?”章行岚滿臉懷疑,像在聽一個圖謀不軌的指控,“這對八大宗門得不償失。要想把妖族困死在其中,直接設立結界不好嗎?”
可是這漫山遍野的骸骨,已經說明了結果。
“結界當然要設立。不過,你會光明正大告訴敵人:‘我們要圈個地方害死你們’嗎?”楊悠雁聳着肩解釋,“他們先讓弟子進攻,把妖族逼迫到無路可退後,再連弟子并妖族一起圈了進去。如果我沒猜錯,他們不僅沒讓弟子出來,還為了逼死妖族,讓結界内連發饑荒旱災。”
“不錯。”怪物道,“那些弟子以為殺了我們就能複命,直到他們發現,自己也出不去了。”
......
“師兄!”一懷山派弟子緊張道,“我、我念了咒訣,為什麼還是在結界裡面?”
“我試試。”另一位青年顫抖着念完咒,拔出劍朝結界瘋砍,卻沒有半分用處。
“我們活不了了。”精疲力竭後,他滿眼凄怆地看着天,“咒訣是假的,假的!我們不是英雄,我們......我們都是陪葬的,都他媽的是來陪葬的!”
三重山,血染遍。發覺他們沒有外援後,妖族開始了反擊。
複仇、複仇、複仇......無論人還是妖,敵害是友,他們滿眼都是複仇。可他們是為誰提劍,複的是誰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