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姚今雨将信送往醫館，又說明了情況後，沈聆之對着那封信左看右看，等夜深後喚來了冥狐，“這封信你看着可熟悉？”

冥狐見了“今雨”二字，心先一凜。細細讀完後，隻覺毛骨悚然。

送信之人很熟悉他下屬的說話方式，從字詞上看不出差異，但顯然是有意引導姚今雨去發現那塊玉玦。

“難怪玉玦會到項青陽的手裡。”他捶着桌子咬緊牙，“難怪我們隻差一步就——”

“這信還有不對勁的地方。”沈聆之道，“姚今雨告訴我，這人平日寫字都在撇捺處停頓，唯獨這次在起筆時停頓。我聽完後覺得有些熟悉，便找來了這些。”

他拿出一疊信攤在冥狐面前，“你仔細看看，可覺得熟悉？”

那些信内容字迹不一，絕對不是同一人寫的，但都有相似的地方：起筆時的墨迹都很重。

沈聆之道：“這是鬼鈴寄來的信。”

“......什麼？”

“鬼鈴寫信一向是操縱别人完成，字迹當然寫得像。可她畢竟是将人當傀儡，要花費時間來控制，這才使得每一個字的字首停頓更長。”沈聆之不動聲色地一歎，“我先前還以為玉玦的丢失是偶然，果然世上沒有巧合。”

冥狐攥緊了衣袖，憤怒而頹然地在沈聆之面前坐下，“我懷疑過所有人，唯獨沒有懷疑過鬼鈴......在魔界的時候，她曾說我們是一樣的人。”

其中有多少感懷，多少故事，冥狐沒有盡數講出，隻将手攥得發抖，“我沒想到她也會背叛我。”

按照魔族的位次，鬼鈴屬于八大魔使之一，實力僅僅比枭夜略高。

八大魔使中，有三位留在魔界，三位植根于妖界，鬼鈴和枭夜則負責在人界蓄謀時機。

由于魔族的重心仍在吞并妖界上，被派遣到人界的魔使并不是最厲害的，以打探消息和暗中布局居多。

冥狐不是魔使，但在整個天音宗植根最深，是不可或缺的内應。他知道魔君在其他宗門也有内應，也知道一旦天音宗失勢，自己也将在魔界失勢。每每這時，鬼鈴就會安慰他：不要緊，反正枭夜也不配當魔使之位，他一倒台，自己就舉薦冥狐去當魔使。

可如今枭夜倒了，鬼鈴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反倒是枭夜四平八穩的手下蔡琸，以及懷山派的底細“天鷹”衆望所歸。蔡琸也就罷了，他可以重整枭夜的部下，性格又掀不起什麼浪花；可天鷹是因為什麼？

他們并不知道潛伏在各個宗門的底細到底是誰，但已經可以看出魔君的意向了。

在這個節骨眼，鬼鈴抛棄他投奔懷山派，倒也能讓人理解。

“她畢竟是八大魔使之一，還是心魔中最擅長操縱旁人的，未必會全然将信任托付給誰。”沈聆之安慰着，“她連我都不肯信任，大概隻信任那些她能掌控的人吧。”

冥狐尖銳地冷笑，“原來我也是她手下的傀儡？真是......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他一拳砸在沈聆之的桌上，震得桌上瓷杯抖了一抖。

沈聆之掃向冥狐的手，“你受傷了？”

冥狐的手背上有一道血痕，像是切磋時不慎被劃破的口子。

他飛快将手縮回了黑衣之中，沈聆之歎了口氣，“你走在鋼絲之上，凡事不可不留心，特别是身上的傷，一不小心就被人盯上了。我這裡有一盒上好的藥膏，三天之内能彌平傷口，不會留痕，你拿去用吧。”

見冥狐不動如山，沈聆之笑道：“你放心。魔君知道我的存在，你也知道我是誰。如果我意圖對你不利，最先受牽連的反而是我自己。”

冥狐這才道謝收下。

沈聆之道：“聽說鬼鈴在懷山派附近。現在離八宗會盟還有三個月，天音宗是不是該去往各個宗門送信函了？”

“那支隊伍三日後就出發，除了季雲還有我的人。”冥狐低聲道，“真不知道杜純在搞什麼，連那個刀莊的家夥也在隊伍裡。她是想看狗咬狗互相殘殺嗎？”

沈聆之卻道：“當務之急不是杜純，是鬼鈴。季雲已經是鬼鈴的一枚廢棋，留着對她不利，她定會讓這枚廢棋發揮更大的作用。還有什麼比栽贓楊悠雁、影響天音宗在八宗會盟聲譽更大的作用？懷山派一旦上位，天鷹自然會記挂鬼鈴這一招，她的未來仍是一片坦途。”

“她以為自己真能得逞？”冥狐磨牙冷笑，“真沒想到......我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會和天音宗穿同一條褲子。我非要讓我的人阻礙她，非要讓天音宗成為八宗之首不可！”

然而這信并不是鬼鈴寫的。

善于模仿字迹的人何其之多，能夠模仿鬼鈴亦不在話下。

從姚今雨懷疑有人監視她，并能準确地給她送信開始，沈聆之大約猜出了那一派人是誰。

那些人不是妖族。妖族自保都困難，更别提在八大宗門内安插内應了。放眼整個妖界，沈聆之比任何人都能算得上“内應”。

也不是鬼族與天族，這兩類族超脫于三族之外，根本不屑于顧及此事。

在沈聆之幽幽歎氣時，黑暗中有人道：“這時局比我想象的還要精彩很多。”

他聽見鎖鍊的輕響，知道是梧靈來了，“可惜杜純已經對楊悠雁起疑，沒有辦法再讓你附身在她的刀上。但無所謂，你應當還有其他事情要忙。”

梧靈輕輕笑了聲，“幾個月前大少爺還稱想要閑雲野鶴，照樣被卷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