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村民面色枯槁,聽聞馬蹄聲後,都停下手中的活計,緩慢地、沉默地盯着他們,仿佛他們是名揚天下的惡人。
一掃他們蠟黃的臉和發紅的眼角,就知道都是靠“快活草”活命的瘾君子。一路走到客棧,竟連能正常說話的人都沒有,整個村子沉寂得像是一方亂葬崗。
客棧的掌櫃和小二倒還正常,笑意盈盈地給衆人呈上飯菜,正要開動,楊悠雁道:“等等。”
她拈起一塊肉,喂給了客棧外被拴住的看門狗。看門狗瞬間雙目赤紅、狂吠不止,在青石階上跑來跑去,不一會兒就累得倒在地上呼哧喘氣。
幾人都變了臉色。
——這些飯菜中,或許也有“快活草”的成分。
回到桌前後,小二笑盈盈地問:“客官,飯菜可還合胃口?”
誰不知他話中藏了刀?
他們幾人雖是天音宗人,在懷山派的地盤上也隻能先忍氣吞聲。快活草這種事,說出來能将整個村落一鍋端,偏偏缪遠還發現了快活草的買賣。要想活命,隻能加入他們。
缪遠哪裡容忍這種事,将刀一拍正要開口,楊悠雁先笑道:“我早聽說你們這裡的鹵肉好吃,百聞不如一見。”
說罷從那盤喂狗的肉中夾了一塊塞入口中,幾人紛紛照做。等小二和掌櫃放心後,都用帕子包着吐了出來,神色一言難盡。
“這毒草藥性不小。”章行岚皺眉評價。
楊悠雁捂着胸口低聲道:“但菜是真的難吃。”
一頓飯吃得幾人心驚膽戰,除了米飯,桌上的菜一動未動。
缪遠的心裡越來越焦躁。
那兩人身上有魔氣,擺明了是魔物控制了整個村子。他們回程時未必會經過此地,難道要看着這些無辜之人白白被害,坐視不管?
眼下八宗會盟在即,天音宗和懷山派的關系何其微妙,萬一掌門和長老顧忌懷山派臉面,不肯解決怎麼辦?
他知道和章行岚說沒有用,隻能攔下楊悠雁,“楊師妹,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懷山派會光明正大讓我們看見這些嗎?”
楊悠雁道:“不是誰想讓我們看見,而是我們不得不看見。”
“你的意思是?”
她一笑,“你不如去問問章師兄。”
原來進懷山派的路線統共有三個,除了青石塢,餘下兩個不是流匪就是惡民,出事的概率更大。有了青石塢的前車之鑒,單單一想都知道為什麼那兩個地方會暴亂。
缪遠有些坐不住。
魂晶,毒草,魔物。這四個點一聯系起來,傻子都能看出是懷山派利用魔物,讓百姓去尋找魂晶,再以毒草為報酬控制住大家。
堂堂八大宗門之一,行事竟然如此猖狂......如此猖狂!
那天夜裡,缪遠讓章行岚想辦法,章行岚不肯;找楊悠雁商量對策,楊悠雁說來日方長。他翻來覆去睡不着,最終對季雲道:“我放不下這件事。送信函之事未必需要三人,你先随章兄他們前去懷山,我過幾日再到。”
季雲瞪大了眼:缪遠是唯一能庇護他的人了,他怎麼可能把缪遠放走?
但他轉念一想,這不正是個逃命的契機?
缪遠跑了,他也能跑。若是與鬼鈴碰面,還能解決缪遠,仔細問問接下來怎麼辦。即使被發現了,他也可以說是聽了缪遠的提議,不會被懷疑。
倘若運氣更好一些,他沒準不用再回天音宗了。
他簡直受夠了刀尖舔血的日子。
季雲一把抱住了缪遠,“你走了我怎麼辦,師兄!”
他哭訴着自己孤立無援、無根可依,哭得缪遠又是火大,又因他一口一個奉承摁下了怒意。
但季雲畢竟行動不便,缪遠趁人不注意将他敲暈,想落筆寫一寫自己的去向,又想:“反正我已經告訴了季雲,他應該能和章師兄解釋清楚。”
所以他隻帶上了水和一些幹糧,以及一方探魔針,翻出客棧搜尋了起來。
能搜到什麼,缪遠心裡其實沒有譜。
但在剛入青石塢時,他發覺山上有處地方種着大片大片的快活草,引起了他的警覺。
快活草的樣子,應該有不少小俠士知道。
青石塢的人竟然如此大膽,敢把快活草名正言順地種在莊稼旁,輕易就能看見的地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挑了條小路,沿途之上着尋到了那片土地,附身一看,地上種植的正是快活草。
缪遠臉色一黑,正想着該怎麼摧毀這些毒草,忽覺面前涼風吹過。
——是魔氣。
念頭閃過的刹那,缪遠來不及迎戰,便被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