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悠雁檢查着背囊中的吃食，确認沒有毒，收拾好了問章行岚：“怎麼了？”

章行岚找出一個信封，打開一看，竟然是空的。

他沉沉道：“那信函丢了。”

“什麼？”

别說是楊悠雁，連季雲都忍不住一驚，“那、那我們還要回去不成？”

信封還在，裡面的信卻沒了，定然是在青石塢裡。看那些人娴熟的下毒模樣，恐怕是趁人不注意偷走的。

“我回去找。”章行岚翻身上馬，“你們在此地等一等，如果出現情況，就往這條路一直走，在第一個村落中等我。”

此事出在他身上，他自然全權負責。

天色已然大亮，青石塢中行人稀少，仍是一片死寂。章行岚将馬拴在了一裡路遠的地方，徒步行到青石塢附近。

有兩個瘾君子倒在路旁的岩石上，一動不動，仿佛沒了呼吸。那兩人像是夜裡混鬥的毒販之一，章行岚留了神，沒有輕易靠近。

得想一個更周全的法子。

他來青石塢後，除了客棧并沒去過别處，也許信仍在客棧裡。

客棧掌櫃既然受鬼鈴指使，信大概也落入了鬼鈴的手中。麻煩的并不是鬼鈴，而是整個青石塢都把自己當成了敵人，他但凡在青石塢多殺一個人，都可能被視為抹黑天音宗的靶子。

但也不得不去了。

就在章行岚準備行動時，一雙手拍在了他的肩上。

來人拿出一個東西，聲音泠泠地問：“找這個？”

正是他丢失的信。

那人帶着黑色的帷帽，看不清臉，裝束和聲音皆是男女莫辨。最引人注意的是那柄劍，劍上刻着符紋一般的東西，很是少見。

章行岚見那信沒有缺損，且存有用靈力才能看見的盟主印，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多謝閣下。”

又疑心道：“閣下是哪裡人，為什麼要幫我們？”

“路人。”那人扶着鬥笠道，“路見不平，拔刀相救的路人。”

章行岚生性謹慎，并不想輕易放她走，但那人行蹤詭秘，不等他阻攔便躍入山野之中。他反複看了看手裡的信，隻好帶着懷疑離開。

*

草甸上隻剩下了楊悠雁和季雲兩個清醒的人。

楊悠雁看着遠方漸漸升起的朝陽，胳膊搭在膝蓋上，緩緩放下手中的酒葫蘆。見季雲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涼涼道：“想喝？”

見季雲一動未動，她諷笑着将酒葫蘆收了回來，“你可真聰明，一眼就看出我下毒了。”

話雖如此，她卻自顧自地嘗着酒，顯然并無什麼毒，那句誇贊也顯得刺耳許多。

季雲怒睜着眼，“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盯着我不放？”

“這話去問鬼鈴吧。”楊悠雁慢慢擰緊酒葫蘆，許是因為天氣很好，她也少了幾分敵對，帶着同情揶揄道，“要是到了現在，你還覺得這是個人恩怨的話，趁早去閻王廟裡點個卯，沒準能去到一個海晏河清的好地方。”

季雲目不轉睛地盯了她一會兒，“我明白了。”

他沒聽懂楊悠雁的話，狠狠咬着牙，“這一切都怪我的命。是我流年不順，八字沖撞，所以事事都犯小人，事事都被人坑害。”

而後指着她，“你别得意。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也知道你！若我在天音宗說出此事，你隻會比我先去見閻王。”

楊悠雁笑了幾聲，亮出杜純給她的免死符牌，“認識嗎？”

迎着季雲驚愕的眼神，她緩緩道：“你若是肯求我，我可能還會告訴你怎麼活下去，算是多給你一條命。”

季雲冷笑，“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那我就不知道了。”楊悠雁躺在草甸上，手悠閑地枕着腦袋，“現在想讓你見閻王的不是我，是鬼鈴。”

“你胡說，鬼鈴大人怎麼可能——”

季雲話說到一半，忽然止住。

他想起夜裡被楊悠雁逼迫着找鬼鈴時，察覺到鬼鈴隐匿了氣息。

鬼鈴已經懷疑他了。

即便沒有殺他，他也成了魚鈎上的餌，隻是時間問題。

季雲大怒道：“你——你竟然利用我！”

楊悠雁曬着太陽，覺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帶着報複性質的爽快。

是啊，這是杜純離間她和梧靈的手段，她也學會了。

她任憑季雲叫嚷着，聽他從不服，到辯解，再到疲憊地閉住嘴。

“怎麼活下去？”季雲冷笑，“鬼鈴什麼都沒告訴我，我還能做什麼？”

楊悠雁伸出一根手指，“賣你一條命，就當是找到缪師兄的報酬。”

那天的草甸，陽光尚且明媚，蟲鳴聲未止，一切似都欣欣向榮。

季雲卻從曾經輕視的楊悠雁口中，聽到了自己冰冷、無情的命運與未來。

“投奔鬼鈴是死，回到天音宗也是死。你對鬼鈴沒有價值，但能影響誰繼任盟主。”

“懷山派需要人扳倒天音宗，反之亦然。所以——”

她低聲對季雲說着什麼，看他神色從震驚到憤怒，再到絕望，淡淡一笑。

“所以明白了嗎？從入局的那一刻，你就是枚死棋。唯一搏命的籌碼，正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