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遠是被冷水澆醒的。
他一醒來,便被一個面容姣好的姑娘拎起衣襟,聽她陰恻恻地問:“天音宗開始清洗弟子了,對不對?”
這人便是擅長傀儡術的心魔鬼鈴。
缪遠不認識她,但認得出她身後的魔氣。
他惡狠狠地盯着鬼鈴,似乎要用目光将她殺死。鬼鈴沒有理會他,問蔡琸的手下,“他果真是被指使的?”
“他當時沾染了魔氣,且急躁冒進,不像是尋常時的反應。”蔡琸的手下解釋道,“他差一步就毀掉了那片快活草田,還誘使同門像天音宗緻信徹查青石塢,幸好信件被我截下。”
看完那封寄往天音宗的信件後,鬼鈴果然十分氣惱,“他們乖乖離開青石塢也便罷了,怎麼非要與我作對?天音宗查出多少人了?”
“聽說隻查了戒事堂,全都是天鷹大人手下的内應,一查一個準。”
鬼鈴将章行岚的信撕碎,摔在地上踩了幾腳,“我本來懶得管他們這一窩麻煩事!冥狐他敢不仁不義,我便偏要幫天鷹了。他在天音宗的内應,一五一十,我都得給他抖出來!”
鬼鈴并不知道冥狐已經被沈聆之離間。
她聽聞冥狐的人要同來懷山派,還想暗中幫襯,誰知冥狐非但沒留情,還用魔氣操縱着季雲,想要在青石塢中找出扳倒鬼鈴的線索。
在此之前,鬼鈴已經聽聞了天音宗清查戒事堂弟子一事。被清查的弟子們并不是冥狐的,而是“天鷹”的。
天音宗的魔族内應雖然以冥狐為首,但有不少内應歸屬于天鷹。
鬼鈴與冥狐的關系本不錯,将此事悄悄透露給了冥狐。誰知今日,天鷹的内應被一鍋端了。
天鷹以為是鬼鈴告密,險些将此事鬧到魔君面前。
這件事确實是鬼鈴理虧,但她更氣冥狐出賣自己,一直緻信逼問,都沒有得到冥狐的回複。
直到今日,蔡琸的手下——亦即眼前的魔物——抓來了缪遠,又說出是冥狐指使之後,鬼鈴徹底惱了。
“他到底想做什麼?”她氣得直問蔡琸的手下,“難道是上次的失誤?那和我有什麼關系!”
手下低聲道:“聽說是因為八宗會盟臨近,大人您又在懷山附近,您明白。”
鬼鈴于盛怒之中冷靜了下來。
原來冥狐是為了自己的位置。
——原來他為了保住位置,竟不屑于和她撕破臉?
鬼鈴并不在乎人界繼位的是天音宗或懷山派,但她在乎背叛。
她要的是絕對服從,是更多人乖乖聽話,以滿足她無法遏制的、訓誡别人的欲望。冥狐在她眼裡,也隻不過是一隻有待被征服的狗。如今被狗反咬了一口,她怎麼不氣?
對上缪遠仇恨的眼光,鬼鈴忽然靈光一轉,“我想起來你是誰了。你是當年鄞州缪家的遺孤對嗎?你應該不知道自己已經算是心魔的内應吧?”
她在缪遠身旁邊走邊道:“你也不想想,為什麼缪家被滅門了,唯獨讓你在天音宗活下去?你早見了冥狐不知多少次,但你根本沒認出他是誰。”
見缪遠睜大了眼,眼中充斥着血色,鬼鈴笑得更猖狂了,“否則你怎麼會這麼沖動地落在我手上?冥狐早就控制了你,隻是你不知道。”
她擺擺手,解除了缪遠身上的繩索和口中的麻布,甚至将劍還給了他。
接過劍的一刹那,缪遠猛地撲向鬼鈴,接連幾招都被鬼鈴閃了過去。
“你殺了我也沒有用。”鬼鈴一邊閃避一邊道,“不如想想到底誰是冥狐,讓天音宗知道他的真面目。”
缪遠見自己手腕上、脖頸上細細的傀儡線,狠下心要拔劍自刎,卻被鬼鈴用傀儡線先一步牽制住。
“你逃不過我的掌心。”她笑了幾聲,惡狠狠開口,“你不是恨魔族嗎?在你戳穿冥狐的面目之前,我不會讓你輕易死掉的。”
忽然有人來報:“大人,青石塢那裡有人打起來了!”
他将客棧中鬧事、掌櫃之死,以及一行人尋上山之事一一說來。當提及這群人目标明确,直奔自己而來後,鬼鈴知道是季雲從中作梗。
季雲。
這本該是她手下的人。
她之所以沒有繼續操縱季雲,就是想試探季雲是不是也被冥狐影響了。
鬼鈴涼涼地問:“知道他們想幹什麼嗎?”
“他們不像是奔着快活草來的,據說是掌櫃下毒不成,又見有人失蹤,這才吵起來。”
鬼鈴心中又冒出了火,“不是說不要招惹他們嗎?”
蔡琸的手下拱手道:“大人,我白天發現掌櫃身上也有冥狐的魔氣,恐怕——”
“啪——”
鬼鈴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一掌将前來報信的線人打倒,“他怎麼敢的!”
一衆人嘩啦啦跪下,卻見她平複着呼吸,陰晴不定地抓起缪遠衣襟,“你給我記住,是冥狐害你到了如今地步,是冥狐害你成為了你最讨厭的人。你要殺了他替我報仇!”
她打暈了缪遠,丢給蔡琸的手下,眼中恨意漸褪,“你放心,若魔君真要選拔下一任魔使,我會替你家主人說好話。”
*
季雲其實是被脅迫的。
楊悠雁說“找缪遠”而不是“找鬼鈴”,已經算給他台階下。但有掌櫃的着魔在前,他戰戰兢兢地引着二人朝山上走去時,還是引起了章行岚的懷疑。
幾人走了不遠,在一片栽滿了快活草的田地中發現昏迷不醒的缪遠。
章行岚發現還有氣息,總算松了口氣,“那些人散了嗎?”
他們的馬還在馬廄中,好在毒販們闖入客棧發現沒人後,已經散開了。
幾人帶着昏迷不醒的缪遠從後門溜入客棧,繞到前門,借勢策馬離開。
行出青石塢,到一處相對安甯的草甸時,天正好亮了。
幾人這才松下神,檢查東西有無遺漏。
章行岚翻了翻包,眉頭越翻越皺,最終将包裡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