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六不意外章行岚的發問,揮了揮手,招來了一位穿着黑袍的魂歸樓弟子。
魂歸樓弟子朝他和裴韻榮一拱手,不徐不疾道:“六公子請我将現場勘察了一番,正是這位姑娘一刀捅向了五公子,又将卷軸拿走的。”
“空口無憑,你有什麼證物嗎?”缪遠剛從生死關頭回來,此刻隻知三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管不顧地逮着那魂歸樓弟子追問,“你們的渡魂之法隻能讓自己看到,誰知道有沒有胡編亂造?”
魂歸樓弟子亮出三階掌魂使的符牌,凜然道:“魂歸樓的人從不說謊,要永遠對魂靈保持忠誠!若我蓄意為之,我甯願被惡魂撕咬,再無輪回轉世!”
裴六公子滿意地看向楊悠雁,“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她還能說什麼呢?
這一局的目的根本不是構陷缪遠,是沖着她來的!
事到如今,楊悠雁反而冷靜了下來。
如果想要她的性命,懷山派大可派人來殺她,而非如此費盡心機地布局。
缪遠是個幌子,那麼她,可能同樣是個幌子。
能與她挂鈎的還有什麼?
——刀宗。
但凡一提“刀宗”二字,人們想到的都是妖族。難道懷山派是想把她當跳闆,指責天音宗與妖族有勾結,進而左右八宗會盟嗎?
“我為什麼要殺五公子?”楊悠雁反問道,“我從未見過這卷軸,當時開口也僅因看見刀宗紋樣,連它是做什麼用的都不知道。”
裴六公子笑道:“沒見過不代表不需要,把人帶上來。”
客棧外又行來一個人影,竟是在漳南村時指責楊悠雁搶了刀、倒反天罡的卓大俠。
卓大俠掃了楊悠雁一眼,立馬憤怒道:“是她!她将整個漳南村攪得雞犬不甯,好像是、是為了什麼卷軸,甚至不惜為了搶那卷軸打倒了我那麼多弟兄!”
“她有見過卷軸嗎?”
“沒有,可她抓着弟兄們問了個遍,問不出來就往死裡打,全是為了那勞什子卷軸!”
“無妄之災啊。”裴六痛心疾首地搖頭,“楊姑娘,你們竟為了一己之私陷天下于不顧,何其狹隘!若非卷軸送到了懷山派,那毀天滅迹的刀魂梧靈又要為禍人間了。刀宗遺迹封鎖着妖魂,更存着梧靈身上最關鍵的那根鎖鍊,你知道自己差點釀成大錯嗎?”
楊悠雁攥緊拳,直視着他的眼,“你錯了。”
“二十年前唐複當着八大宗門的面熔毀了長铮刀,刀毀魂滅,梧靈本就不存在,你說我們意圖解放梧靈是什麼意思?”
——差點又掉到陷阱裡了。
梧靈活着,這件事隻有楊悠雁知道。裴六口口聲聲說梧靈為禍人間,隻是在用猜測套她的話。
她但凡反駁一句梧靈不會害人,就證實梧靈還活着,就證明當年唐複毀掉刀隻是騙人的。
裴六冷哼了一聲,“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古戰場紅發魔物,水月宮前弟子易柏,都是你殺死的對嗎?憑一個五段弟子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戰勝他們。紅發魔物也便罷了,易柏死前身上刀傷寥寥,不是外傷,是活活用内力逼死的!”
他眯着眼,往前逼近一步,“楊姑娘連我七妹都未必比得過,有這實力早登上少俠榜了,何必淪落到為懷山派送信的地步?刀宗已是萬人唾罵,若非那人神共憤的刀魂梧靈,還有誰能幫你?”
易柏确實是梧靈所殺。
楊悠雁沒想到易柏會複活,更沒想到會被當成把柄被人抓住。
聯想到鬼鈴和懷山派的關系,她手心冷汗涔涔,猜測是用了什麼方法将易柏複活。
又或者,那在古戰場遇到的“易柏”根本就是鬼鈴的傀儡,屍首沒準正藏在什麼地方。
要是他們真的發現了梧靈的氣力,自己真是有口也說不清。
裴六公子退了一步,“刀宗弟子楊悠雁勾結魔物,與天音宗章行岚、缪遠二人一并謀害懷山派弟子裴松性命,關入地牢等候審問。”
“是!”
他看向躲在客房門後張望的季雲,“至于你——”
季雲看着早已功敗垂成的三人,慌張地跪在了裴六公子面前,“六公子明察!我去天音宗是為了拿到更多的消息效忠懷山派。”
而後一指楊悠雁,語氣堅決,“她,她們刀宗絕對和天音宗有勾結!她原本不配進入天音宗,登榜後民情激憤,是杜純非要保她的!”
“你起來吧。”裴六慢悠悠地點頭,“拿下!”
“誰敢!”
這句話喊得底氣十足,竟真讓懷山派弟子震在原地,猶豫着不敢上前。
楊悠雁攥緊了杜純的免死符牌。
持有這符牌,裴六沒辦法殺她。
可先前那麼多證據都是為了佐證天音宗協同刀宗勾結妖族,拿出來隻會适得其反。
她能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愣着幹什麼?”裴六公子不滿道,“拿下!”
客棧外傳出低沉冷靜的聲音:“誰敢?”
灰蒙蒙的陽光下,行來一個渾身黑衣的女子。
鬥笠上的黑紗遮住了她的臉,看不見容顔,唯見腰間長劍镌刻着符紋、閃閃發光。
衆人不知這是誰,但見她氣場非同一般,都不約而同地閉住嘴。
裴六公子雙眼一眯,“這位是?”
女子權當他是一攤爛泥,徑直立定在魂歸樓弟子前,将他上下一打量,忽然冷笑,“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你,看見她親手殺了人,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