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雲晖後撤一步,任由談颢摔倒在地,劍也滑出手中。
傾盆而下的雨瞬間打濕了二人,一個淡然,一個狼狽。與劍心台上的欺辱相比,地位竟是倒轉過來。
這場雨來得突然,弟子們哪裡顧得上鼓掌,紛紛躲到樹下,竟無一人想起攙扶談颢。
雨落在擂台上,濺起一層層水霧,模糊了談颢的視線。
他抓着劍還欲站起。可不知是因為手太滑,那劍再度脫了手,大局已塵埃落定。
直到監場的杜純微皺緊了眉,冒雨詢問傷勢,衆弟子這才悟了情形,如蟻附膻般圍了過去。
剛剛松下心神的尹雲晖則被排擠在外,與談颢相比,這一次仿佛赢得無關緊要。
其實談颢跌倒的那一刻,尹雲晖也有些詫異。
他沒想到談颢傷得這麼深,也沒料到自己能赢。發覺連杜純都出面安撫談颢後,更是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地下了台。
揚刀門的小弟子撲來遞傘,鄭牧哈哈大笑地拍在他肩上。他隻微微扯出一個笑,很快便将笑斂了。
這次是他走運。他想。
八大宗門不止一個談颢,爬過一山還有一山,不可能一路走運下去。
好在經曆過三次八宗會盟的比試之後,尹雲晖的心漸漸沉了。接受自己并不是天之驕子之後,他反而能定下心,走一步看一步地練刀。
嚴經武見了他的情況,十分滿意地告訴鄭牧:“揚刀門從未有登少俠榜的先例,今年沒準能殺出一匹黑馬來。”
鄭牧視尹雲晖為親弟弟,高興得在揚刀門大肆宣傳。可惜有位在第二輪選舉落敗的弟子,自認為不輸于尹雲晖,不禁萌生出恨意。
這弟子本不想做什麼,隻在聽說尹雲晖是刀宗人後,嚼一嚼口舌,旁敲側擊地問人情況。
他萬萬沒想到,幾日後會因一句無心之言,成為摧毀少年的最後一根稻草。
——亦沒想到,蝴蝶的翅膀最終卷起飓風,讓與少年緊密相連的另一個人,為另一場傳奇拉開了序幕。
*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雨停後,第三輪選舉陸陸續續地分出勝負,當天便将結果張榜于山門旁。
沒看見談颢名姓的弟子十分意外,但得知談颢傷勢後,都紛紛理解緣由,并感歎起尹雲晖命好。
談颢的骨頭斷了。天音宗的醫師能醫治,但傷筋動骨一百天,按照常規的法子恐怕等不到兩個月後的八宗會盟的比試。杜純隻好将談颢送到藥谷沈三公子手上,看看有沒有能促進傷口愈合的方法。
沈聆之聽了杜純的要求,将談颢檢查一番,目光停留在他被劃破的手背上。
他問:“這傷是怎麼回事?”
談颢還暈着,一旁的小弟子道:“談師兄經常和人切磋,傷是常有的事。”
是嗎?
沈聆之将他上下一掃,終于抓出些端倪,對小弟子溫聲道:“我确實有能促進骨傷恢複的藥膏,一周内複原有些勉強,但兩個月内不成問題。隻是有一點,我手中的藥膏快要見底了,這藥膏的材料又十分罕見,僅在刀宗遺迹附近有分布。”
小弟子彙報給了杜純,杜純微頓片刻,“刀宗遺迹?”
——刀宗的卷軸已成為兩派争奪的要點。懷山派占據了卷軸,但未必願意将卷軸拱手相讓。
直接前往刀宗遺迹,或許是引蛇出洞的一招。
她随後點了幾人的名字,“讓他們分兩隊前去吧。一隊采藥後盡早回歸,另一隊留在附近以防不測。”
小弟子迷糊地問:“什麼不測?”
杜純幽深道:“那就要看懷山派是否能坐得住了。”
*
刀宗遺迹在潭城附近,從中州出發需七八日。
聽聞天音宗往刀宗遺迹加派人手時,正好是楊悠雁與章行岚出發的次日。
當天,李聽楓的信突然從青石塢寄出,告訴楊悠雁鬼鈴已經離開了此處。
楊悠雁和章行岚察覺有變,勒馬在了半路。
鬼鈴的行進方向是潭城,離開前似乎與裴茂德大吵一架。與她同去的皆是魔物,并沒有懷山派弟子。
聽聞消息的兩人相觑一眼,章行岚道:“我們折返去青石塢。”
所謂“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将不可以愠而緻戰”[1],鬼鈴離開的如此倉促,青石塢中未必有防備。
這是一記緻命的疏漏。若懷山派繼承盟主之位,卻與魔族勾結行毒草之事,必然會民心離散。兩位少年雖然也顧慮到了盟主選舉,但真正驅使他們的,還是心中那一點點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