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所有人都在說謊話,至少要有人該說出真相。
他們心知明日事情就會暴露,通知缪遠盡早離開懷山派保存性命,當天便疾馳到了青石塢附近。入夜後,二人潛入客棧中,先無聲無息地綁了被迷暈的掌櫃,又找到了一卷賬簿,記載的正是與懷山派的交易。
賬簿雖未寫明“毒草”二字,卻彰顯了青石塢在山地多、耕地少的情況下,仍能莫名其妙地換取巨額金銀。那些交涉中被簡寫的名稱,極有可能是一同販賣毒草的團夥。
“沒有懷山派的痕迹。”章行岚飛快地翻着賬簿,“他們肯定用化名,可惜沒辦法直接指認。”
“用這個。”
楊悠雁找到了入棧登記訊息,本想翻出是否有懷山派弟子的痕迹,翻到自己那一頁,見四人都被朱筆畫上了圈;再往前翻,用紅圈勾出的名姓均被劈掉,頓時悟了這登記簿是做什麼的。
難怪沒人說出青石塢之事。
但凡對青石塢起疑的人,怕都被圈出來了。
登記簿壘了厚厚二十本,楊悠雁一一撕下有畫圈名姓的紙張,剛撕完四五本,忽聽小二敲門道:“掌櫃的,茶泡好了,我給您端進來?”
她和章行岚對視一眼,繞到門後比了個手勢。
章行岚沉着嗓子應了一聲。
小二推開門,見屋内一片漆黑,轉身正要逃,被楊悠雁一記手刀擊暈。
趕在盤托墜落前,楊悠雁先用刀挑住托底穩住平衡,又勾腳将暈過去的小二往旁一帶,掩蓋了這一招能引起的所有聲響後,悄悄關上了門。
楊悠雁将小二也捆好,對撕登記簿的章行岚道:“周遭的城池怕有懷山派的眼線,最好挑野路行進,三四日後入了天音宗的範圍就安全了。”
而後又看看掌櫃和小二,緊皺着眉,“你說要把他們兩個帶走嗎?”
登記簿上的訊息,足夠他們找到很多證人。
帶走掌櫃和小二,會引起青石塢的警覺;可不帶走,被撕毀的登記簿照樣會生疑。
章行岚果斷道:“帶走掌櫃,留小二來應付。”
掌櫃周旋于懷山派、魔族和毒草交易之中,一旦放走,無異于放虎歸山。小二雖然也被卷入,但手段人脈皆不如掌櫃,對二人的威脅也将更小。
等他們處理的差不多後,楊悠雁重新給掌櫃喂了迷藥,章行岚用冷水潑醒小二,迎着他驚恐的神色道:“旁人問你,你就說暈了過去,什麼都不知道。”
見小二一臉六神無主,二人知道構不成威脅,将掌櫃丢在馬上疾速狂奔。
半天功夫,兩人不眠不休地狂奔出了一百裡。
他們都知道事情已經暴露,碰見舉止異樣的路人都要警惕再三。好在兩人運氣還不錯,隻撞見了魔物,并未與懷山派的人正面接觸。
掌櫃蘇醒後發覺雙手被綁在馬上,且捂住了嘴,找不到求救的辦法,隻能在颠簸中一遍又一遍暈過去。
他們行了三百裡,換了兩匹馬,趕了兩天路,還未至天音宗掌權的地界,體力已有些難以支撐。行到一處較為平坦的林地時,章行岚道:“你先休息,兩個時辰後我來交班。我們最多休息四個時辰,否則怕被懷山發現。”
兩人的頭發盡數被吹散,身上滿是塵土,已經落魄到辨不出模樣。楊悠雁也不客套,倒頭就睡。一個時辰後,忽聽人大喊“他們在那裡”,驚得她和章行岚策馬狂奔。等二人逃遠,她才知那是村裡的人上山尋親,并不是找他們兩個。
她對章行岚道:“你休息吧,下次再換我。”
而後才意識到自己肚子裡的咕噜聲,解開包袱開始吃餅。
此時陽光正好,山色相宜。懷山派與青石塢一帶的景色都不錯,她這才發覺自己奔波太久,竟沒心思好好看看那些風景。
也許等八宗會盟結束之後,能有一些閑暇來休整。
但真的有機會嗎?
眼下所有人的重心都在盟主之位上,一旦天音宗繼位,杜純是履行當時的承諾,是繼續勸她為天音宗效力,還是宣布這免死符牌為廢銅爛鐵,奉行狡兔死、走狗烹,都不得而知。
她咽着又幹又硬的餅,忽自心中生出些慨然。
很快,這份慨然被南邊傳來的地動掩蓋了。
這場地動來得突然,林中的鳥雀不見異樣,等地動傳來時才驚飛而走,綁着掌櫃的馬也受了驚。
章行岚飛快地醒了過來,見楊悠雁眉頭浮起憂色,他道:“先走。”
他其實僅僅是閉了閉眼,并未全然休息。但身在敵營,休息實在是奢侈。二人一路北走,夜裡時終于到了天音宗弟子管轄的村落之中。章行岚欲一口氣将人和證物送往中州,誰知踏入村落的刹那,聽到的竟是晴天霹靂般、讓人不敢信以為真的消息——
就在昨日,一衆魔物攻入潭城周遭的刀宗遺迹之中。
同日,有另一隊魔物闖入錦官城中,在天音宗弟子的控制下向北逃竄。
北邊地勢險要,山石林立,能傷及到的百姓更少,衆人皆松了口氣。
唯有楊悠雁緊繃着一根線,窺探到了不妙的氣息——
魔物“逃竄”的方向,正是劍門村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