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悠雁輕輕道:“你看,你沒有答應我,說明你并非厭惡刀,隻是厭惡少俠榜。但是雲晖,人生并不僅僅有少俠榜。”
這一夜,兩位少年既需要守夜,也睡不着。他們眼睜睜看着太陽升起,聽村中看似平靜地傳來雞鳴,靜默地修補着早已塌陷的信仰。
幸好,天音宗的弟子沒有食言。
次日,一衆白衣攻上陳家寨子,圍攻陳家寨子的魔物終于撤離。當聽聞是天音宗弟子時,百姓如同被神明拯救,相互擁抱落淚。
尹雲晖卻坐在一處偏僻的屋頂上,看着萬衆矚目的天音宗弟子,默默地将手裡的竹葉編織成小船。
他并沒有穿天音宗的衣袍,在這群名正言順的内門弟子前,頗受注意的尹雲晖瞬間成為了局外人。他将小船舉到半空,正要松手,身下傳來了楊悠雁的聲音:“雲晖!”
楊悠雁朝尹雲晖揮着手,“我們一起去刀冢吧。”
刀冢的刀還沒來得及整理。她想把刀放回原處,再加固一下刀冢的陣法。
當看見晁敏和天音宗弟子交涉,以“藏刀室中藏有妖魄,萬不可被魔族侵占”為由,意圖讓天音宗弟子守刀冢時,楊悠雁沒有吱聲。
她知道天音宗不會拒絕。
刀宗遺迹被魔族攻破,懷山派又名正言順地占據卷軸。為了撇開和魔族的關系,隻能用另一件事轉移目标。
遠在刀宗遺迹的鬼鈴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讓魔族進攻劍門村,正是用長铮刀掩蓋她的真實意圖。
而若真的找到長铮刀,懷山派甚至可以反敗為勝。
他們有底氣質問天音宗:你們為什麼沒找到長铮刀?難道和妖族有什麼勾結?
這也正是天音宗守刀冢的理由:盡管刀莊百般強調長铮刀已經不在了,但誰都無法證明刀莊是不是騙人的。
刀冢的藏刀室隻有四間被打開,懷山派和魔族一定會緊緊盯着關門的那一間。
天音宗為防意外,大概率會答應守住那一間。
晁敏又用渾水摸了一筐大魚。
楊悠雁輕歎了聲,準備與尹雲晖離開時,路旁竄出個人影:“老大!”
阿雲為嶽平世立墳後,哭了一整日。他覺得楊悠雁出村一趟後變了很多,不敢輕易與她搭話,見她和尹雲晖一并離開,忍不住染上了哭腔:“老大,你是不是把阿雲忘了?阿雲隻剩一個人了,可不可以和你一起離開?阿雲也想去江湖上闖蕩。你走後阿雲進步了很多,已經能拿得動大刀了。”
楊悠雁苦笑,“跟着我能做什麼?喏,晁前輩就在那裡。她不是個好人,但是刀确實厲害,你不如拜她為師。”
阿雲哭得更傷心了,“老大是要把劍門村的人都忘了嗎?你去了天音宗,就不喜歡小唐哥,連阿雲都不要了。”
他的眼睛腫成了桃子,看得楊悠雁忍俊不禁,“我如果真忘了,怎麼可能趕回來?”
而後她抿住唇,十分鄭重道:“阿雲,人都是會變的,你沒有辦法讓别人永遠幫助你,能做的是讓自己更強大。”
“我也要變強大。”阿雲抹着眼淚,“老大,你們去哪裡?我也要去。”
“我們去刀冢整理刀。”尹雲晖接話道,“那裡的刀亂成一團,要匹配刀名和刀匣,很麻煩。你不是不認識字嗎?”
“一個個找,一點點認,我也能認出來。”阿雲反駁着,“我比你們慢,但一定能幫上忙,老大帶我去吧。”
楊悠雁隻好答應。
路上礙于阿雲,楊悠雁和尹雲晖的話不多。但兩人從相遇以來就形影不離,哪怕是阿雲也能看出不對勁。
楊悠雁怕他說出不該說的東西,警醒道:“别把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抖出來,知道嗎?”
阿雲知道了。
當尹雲晖和他共處一間藏刀室,教他怎麼整理刀時,阿雲忽然道:“大俠,你是不是來過劍門村?”
聽尹雲晖應了一聲,阿雲又道:“你知道老大為什麼放過你嗎?因為老大把你認成了另一個人,她曾經喜歡的一個人。”
尹雲晖沒有吱聲,聽阿雲托着腮幫子,一臉向往地繼續道:“如果他當時不走,可能和老大成親了,劍門村的人都盼着他們成親。”
他将一柄刀放入匣中,“等我和你老大成親的時候,會讓你來喝喜酒的。”
阿雲瞪大了眼,“不可能!老大怎麼會喜歡你這種文文弱弱的人,你還不如小唐哥帥。”
“我倒不覺得她喜歡你口中的‘小唐哥’。”尹雲晖幽幽道,“除非你有證據。”
于是阿雲把楊悠雁懵懂時期的碎碎念都抖了出來。其中不乏許多尹雲晖知道的事情,但他強行壓着嘴角,維持住了冷淡的神色。
“那你呢?”阿雲側着頭追問,“難道老大能更喜歡你?”
“我不知道。”尹雲晖道,“但我比他更喜歡你老大。我可以為了她放棄前程和性命,你的小唐哥呢?”
“他隻是——”
“他隻是自私自利罷了。”尹雲晖平靜地合上刀匣,“也許是幼稚,也許是被裹挾,但他還不足以站在阿雁身旁。他也會成長的,直到變得更加穩重、更加負責,直到能為她撐起更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