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望去,恰見尹雲晖将飯菜擺好,換了一身幹淨但不素淨的衣衫。他的墨發高高挽着,整個人精神了很多。身旁的人不知在打趣什麼,讓尹雲晖一直挂着腼腆的笑。等那群人走後,他便時不時期待地掃向人群,不知是不是在找她。
女子還在喋喋地說着:“那些禮節沒法一一完成,但你放心,床上的被子褥子都鋪好了。”
“這、這也不至于......”楊悠雁的頭越埋越低,“把屋子留給沒地方住的人吧。”
那是一襲海棠紅的羅裙,大片白色鋪出了飛鶴的紋樣,還有正紅織就的牡丹。楊悠雁看了一眼,搖着頭将紅衣還回去,“劍門村的事情剛剛平定,實在不好穿這麼燦爛的顔色。我還有衣裙,就先穿自己的吧。”
楊悠雁長得白淨,眉眼靈動得像是山泉,簡單梳洗就已格外亮眼。
屋中湧來了一群湊熱鬧的少女,叽叽喳喳地覺得還不夠。她們把楊悠雁的頭發梳來梳去,最終是竈房裡的人高喊着吃飯,才為她挽成了一個結實的發髻,鬧哄哄地将人推出去。
圓桌旁早疊滿了飯菜、圍滿了人,一見她出來,都嘩啦啦地鼓起掌。
楊悠雁也跟着鼓掌叫好,“這次平定魔物,大家都有功勞,尤其是晁......”
她沒見到晁敏,也沒見到阿雲,低聲問一旁的姑娘,“晁敏呢?”
晁敏和部分天音宗弟子分頭巡查村落。阿雲還在賭氣,抛下一句“我隻喝老大和小唐哥的喜酒”後,難過地跟着晁敏離開了。
楊悠雁不再管他們,湊到桌旁嗅了嗅,“這是什麼酒?”
又端起瓷杯一抿,驚喜道:“是桃花酒呀。今年新釀的?”
她最喜歡看桃花。
時值七月,桃花早謝淨了,整個劍門村隻剩楊悠雁身邊這朵開得旺盛,燦爛到讓所有人都心生羨豔。楊悠雁正想品一品酒,酒杯卻人從身後奪走。
尹雲晖抓起她的手,在所有人的起哄聲中讓楊悠雁坐在空位上,自己也坐在她身旁,等落座後才發現,另一隻手竟緊張地一直攥着那杯酒。
他連忙将酒推到一旁的桌上,“少喝點酒。”
有人不滿地叫道:“小道長,你怎麼一直戴着面具呀,露個臉呗?”
人們哄笑成一團,“總不能隻給小姑娘看,不給我們看?”
“不行。”尹雲晖堅持地搖着頭,“這面具不能随便摘下。再說了,我又不是和你們成親。”
衆人笑得更大聲了。
楊悠雁也噗嗤一聲,“傻。”
“這不是傻。”尹雲晖正經道,“這是......”
他轉過視線想要辯解時,恰巧撞上楊悠雁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視線。
他們都隻是簡單收拾了收拾,沒有明豔的裝束,與鳳昔村的陣仗相比堪比普普通通。可觸到楊悠雁目光的刹那,他腦中嗡鳴一聲,竟忘了自己始終緊攥着楊悠雁的手,也不知道在旁人眼中,他已經看呆了。
視線隻停留了片刻,收走的一刹那,他還沒回過神。
等聽到旁人的起哄聲,他才糊裡糊塗地端起被自己放在一旁的酒,一飲而盡。
辣酒滾過肺腑,與他的心意一并在體内燒灼。他才知與她度過的每個片刻,都足以驚心動魄地銘記一生。
到底是沒有占用村民們的床。
宴席之後,楊悠雁和尹雲晖收拾好趕路的行囊,繼續擠在屋外過夜。
今夜無雨,他們可以并肩看天上的星星。
但那些閃閃發光的星星,還是落在少年眼睛裡好看。
楊悠雁偷偷看着尹雲晖,見他不自覺揚起唇,她知道事情被發現,幹脆坐起身,大大方方地看他。
他的大半張臉都被面具遮去,隻能瞧見那雙清澈的眼和柔軟的唇。她翻過身,将手覆在面具上,輕輕一推,見少年沒有反應,壯着膽子将他的面具推開。
他的唇角揚起溫柔的弧度,任由她湊上前來,半是好奇半是認真地刮過自己的眉眼、鼻梁、雙唇,抓着她到處亂摸的手,竟也有了調侃的心思,“認出我是誰了嗎?”
楊悠雁的指尖在他臉上畫了兩個圈,故作訝然,“你是誰?像我這種喜歡刀的人居然會喜歡你,難道你是誰家會偷心的刀魂?”
論嘴上功夫,尹雲晖辯不過楊悠雁,往她腰間一掐,癢得她收手發笑。
她奪走尹雲晖的面具,“你可以不戴面具了嗎?”
“和你一起時可以。”尹雲晖看着她眼裡的燈火,替她别過碎發,“你今天很好看。”
“真的?”
“真的。”他道,“以前也是。”
“你也很好看,而且隻給我看。”楊悠雁玩弄着青銅面具,眼睛轉了轉,“好吧,我答應了。你是不想讓劍門村的人知道你的消息嗎?”
尹雲晖搖了搖頭,“這次不是了。以前我希望不要認出我,現在,是不要記住我。”
見楊悠雁歪着頭一臉不解,他平靜地說出花費很長時間的決定,“阿雁,我要繼續參加八宗會盟,但不是為了尹雲晖,也不是為了唐暄。我要以‘問天關’的名字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