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性命為代價,将梧靈鎮壓于刀宗遺迹内,不僅僅是為了庇護滞留的妖族弟子,更是要時刻保持對八大宗門的覺知,維護與“信物”的聯系。
漸漸地,八大宗門松懈了對于梧靈的探查。當年立的信物,變成紙上一個不足為懼的盟約。且不提這信物是真是假,誰又會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解開梧靈的鎖鍊?這盟約,也不過是一紙空談罷了。
他們隻看見了長铮刀,看見了影響自己地位與利益的家夥。若能鏟除它們,和魔族聯合又有什麼?隻要他們做得認真些,謹慎一些,誰又會察覺呢?
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的人,沒有幾個是真的幹淨的。
可是他們不知道——
“司晏死時,長铮刀就已經毀掉了。”梧靈微微勾唇,并不理會衆人異彩紛呈的神色,“我栖身的刀,隻是一塊廢銅爛鐵,這就是妖界沒找到長铮刀的原因。”
“所以,”她扣住刀匣,展現出了上面空空蕩蕩的符牌,“你們也不知道,這上面的符牌名,應該是‘長铮’。”
楊悠雁擡起了眼。
她記得,自己與梧靈的相遇,正是因一枚刻着“長铮”的符牌。
為了避嫌,這兩個字在符牌上劃得看不清楚,但刀冢中唯一被劃去名姓的,隻有這柄刀。
難怪她能拾到那枚符牌......原來裡面裝的并不是刀,而是這信物?
但這詫異僅僅在她腦中停滞了一瞬。
梧靈現身之後,另一種情緒始終堵在她胸口,使這些本應引起情緒的事實,都像是射向虛空的羽箭,泛不起更多的動蕩。
她隻迷迷糊糊地想:原來世界上,真的有神嗎?
原來,神明就在她的身邊。
她和神明離得居然這麼近,可為什麼,為什麼......
她眼眶酸脹地望向梧靈,攥緊了拳。
為什麼,神明沒有救她,而是把她引向了自相殘殺的絕路?
難道她不該活着嗎?難道在神明眼裡,她也隻是,一枚棄子?
這一番話落下後,弟子們早已亂作一團。裴淵虹還想反駁,杜純卻道:“那這晶石上,為什麼隻有七道靈力?”
“因為刀宗遺迹的鎖鍊已經崩潰了。”沈聆之道,“魔族突然進攻刀宗遺迹,還斬斷了兩根鎖鍊。其中一根是刀宗宗主所制,以靈獸鎮壓,可惜靈獸被魔族的鬼鈴斬殺;另一個則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說罷,他看向坐立難安的裴淵虹,“如果我猜得不錯,少得正是懷山派的鎖鍊。”
方才還不可一世的裴淵虹,見衆人皆轉換了看向自己的目光,連水月宮和偃門都不敢直視自己,又見連裴景千都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麼,即便慌亂,也是鎮定地反駁道:“你既然是神,為什麼不肯讓衆人來朝拜,反而把我們困在這殿裡,告訴我們這麼多事情?”
裴景千立馬道:“父親。”
說完後,卻不再多言。見杜純以袖掩笑,他才醒悟裴景千的話是什麼意思。
八大宗門拴住了他們日日朝拜的神。
他們恨不得假裝此事沒發生,知情人越少越好。難道裴淵虹還要将此事公之于衆,讓所有人都意識到八大宗門有多荒唐嗎?
因“梧靈是神”一事,懷山派的立論早已轟然坍塌,此刻又将弟子們往天音宗方向靠攏幾分。他事事以懷山派為先,與沉默卻始終統帥全局的殷盛相比,高矮立見。
李聽楓忽然醒悟,“剛才惡靈劍毫無反應,是不是也是受到了結界影響?”
“那便由各門派将在場弟子都記錄下名姓吧。”殷盛順勢吩咐道,“此事不可外揚。”
等各宗門将名姓搜集和清點完畢後,梧靈也撤離結界消散了。
除了公布這一事實,她并沒有對任何人動手。杜純看出她的意圖在于扶立天音宗,雖捉摸不透,卻也抓住機會,讓李聽楓再度嘗試召喚魂魄果然招來幾縷灰黑色的鬼氣。
早因梧靈之事而方寸大亂的一名懷山派弟子,忽然大叫一聲,倒地不起。
方不羨正要讓人用冷水潑醒他,他卻忽然坐起身,空洞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裴淵虹,喃喃着:“是你......都是你們!......還我靈力,把我的靈力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