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人群寂靜的并不是梧靈的話,而是對于她的恐懼。
她并未将指尖的金光投出,卻散發出了力壓衆人的氣場,面上的黑痕也轉為令人不敢直視的淡金色,一片片割裂了她的容貌,仿佛呈現在衆人面前的形體隻是一個空殼。在那空殼背後,她的“本體”,根本不是人能夠看見的。
不知是誰軟了膝蓋,撲通跪在地上。
本就慌亂的弟子們再也承不住壓力,撲通通跪在地上,抖成了篩糠。
而在最前方,水月宮宮主易如月瞳孔微顫,竟也撤步屈膝,半蹲于地。
水月宮以信仰立宗,她一拜,身後的弟子都撲簌簌跪了大半。餘下宗門中,定力好的弟子尚且能滿臉驚訝地立在原地,定力差的早匍匐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擡起。
偌大的殿中,隻剩了裴景千一人反駁着:“簡直荒唐!”
他指向梧靈的方向,呼吸已有些不受控制的急促,“到如今你還做着亵渎神明之事!——你若真的是神,怎麼可能被八大宗門封印,又怎麼可能屈居在刀上?”
他的手指也在發顫,可他絕不能承認——八宗百年一直貫徹的,竟然是将他們信仰的神明扼殺在刀宗。
黑白一旦颠倒,刀宗會變成什麼,八大宗門又會變成什麼?
“非要有人冒着金光踏着風雲而來,才肯承認他是神明?”梧靈負着滿身鎖鍊,神态倨傲,“你們啊,就是喜歡朝着一堆頑石拜來拜去,希望它們能開口說話;真開口了,又驚恐這石頭是怪物。”她晃了晃身上的鎖鍊,嘲諷地勾起唇,“事後又指責神明不會幫襯你們,不覺得可笑嗎。”
“笑話!”裴淵虹也回過神,惱怒道,“若你真的是神,怎麼可能被八大宗門的鎖鍊束住?你不過仗着厲害了些,就高高在上地認為自己是神罷了!”
他看得出那力量非同尋常,但他怎麼可能讓憑空出現的“神明”奪了自己的盟主之位?何況懷山派一直敵對刀宗,一旦刀宗得逞,對他們的威脅可就大了!
梧靈的唇揚得更深了些,“這不是你們一直做的事情嗎。”
“你——”
另一邊的方不羨滿腹質疑,見杜純搖了搖頭,隻好将懷疑悄悄咽下。
“裴掌門說得在理。”沈聆之應道,“如果梧靈真的是神,尋常力量不可能輕易束縛住她。但是——”他示意幾名弟子捧上一方刀匣,“如果是因為這個呢?”
那正是紫衣女子從刀莊帶來的刀匣。
裴淵虹等人雖未見過,卻看見了匣上的雲紋。
他變了臉色,與所有警覺到事态不對的弟子一起後撤了幾步。
是長铮刀?
還是别的什麼?
匣中的東西未必會殺了他們。一來沈聆之不是瘋狂的人,二來梧靈已經用結界封住了大殿,要出手早該出手。人界大亂,對他們來說沒有好處。
是為刀宗平反?以八宗會盟做這件事,無異于殺雞用牛刀。
更大的可能是推翻懷山派的正統性,扶立天音宗。但時至今日,他們就算和魔族聯合,也做得滴水不漏,有什麼能駁倒他們的辦法?
刀匣被打開,露出了其中的紫色晶體。
晶體表層浮起了一道道絮狀物,細細數來,正好有七道深淺不一的色彩。
“這是你們鎮壓我的證據。”她看着手中的鐵鍊,說得輕飄飄,“單靠人族或妖族并無法應對我,除非人族與妖族結合,所以你們找到了刀宗。”
“真是可笑,我可是刀宗最厲害的人,為什麼要答應你們呢?......但刀宗宗主同意了。你們殺了許多妖界刀宗弟子,又封存了人、妖兩界。他不想再起争端,隻想證明自己沒有奪取中原的心思,保全弟子性命,讓那些無辜的小妖回家。”
“多麼真誠的提議啊,你們簡直欣喜若狂。封存了我,反而更大肆地屠殺弟子,以至于讓刀宗沒落到了如此地步......”
梧靈瞧了眼楊悠雁,見她神情恍惚,輕呵一聲,“可惜,你們忘了另一件事。”
“刀宗難道料不到你們會毀約嗎?”她撫向了刀匣的邊緣,“他讓你們立了這一信物,并告訴你們:靈力和妖力可以凝成最堅固的鎖鍊,可一旦引入魔氣,鎖鍊就會輕易被攻破。因此八大宗門中,誰若與魔族勾結,一試便知!”
彼時,風頭正盛的八大宗門隻想着鎮壓住梧靈,怎會料到後世這麼多事情?
可是刀宗宗主想到了。
世上沒有永遠齊心的同盟。刀宗畢竟是第一個将人族與妖族融合的門派,不僅聲譽盡毀,還有着完全能令人界畏懼的潛能。八大宗門也許不會放過刀宗弟子,但若幹年後,當八宗暗生嫌隙時,這一信物也許會成為刀宗弟子保命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