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忽然下起雪。
時影在棚屋裡幾乎凍出重影,眼見着破爛被子無法驅寒,索性穿上厚重的漏風棉衣走出五平米大的屋子。
一粒雪就這麼落在她的鼻尖上,冰涼地跟她的鼻涕混在一起,幾乎要凍成冰碴。時影胡亂地拿衣袖擦了擦,一邊擡起頭看向慘白裡透了點灰綠的天空,隻覺得也像是夢魇魔的膿漿,灰的白的混成一團,亂糟糟的。
她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要用過多的熱量捂暖氧氣。
正這麼擡着頭,腳下忽然被絆了一跤。
臃腫的趔趄讓時影一屁股坐在地上,棉褲因為粗砺的摩擦而磨出破口,灰撲撲的棉花幹癟地露出半截,連擠出來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扯了扯自己的褲子,想着一會兒得拿膠布貼牢,眼神就先落在絆腳石上:
一個包裹。
誰會給一個住在棚屋的平民寄東西呢?
時影一邊想着,一邊看向包裹正面貼着的标簽。
【寄件地址:女巫塔
收件人:時影(18)
收貨地址:x182y2319z21n980
物品:文件】
時影摩挲了一下包裹邊緣。這幾行字裡,自己唯一看得懂的,隻有物品欄和自己的名字——後面括号裡的标注大概是年齡。即便是這樣,收件人需要寫年齡也是相當奇怪的事情:寄件人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年齡呢。
時影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今天是自己的十八歲生日。
自從世界被夢魇魔占領,人類隻能蝸居在安全區内起,她就再沒回憶起生日;生日是一種和平年代的慶祝,是一種連接着過去與未來的鎖鍊。而她現在既沒有過去,也不會有未來。
——而這封信掐着時間點,在她生日當天出現在這裡,似乎它早已站在時間軸的某個節點,就等着時影自己撞上來。
而收件人地址則更加奇怪。
時影分明身處于C290安全區;更大一點來說,是黃昏城邦的C290安全區,是一個無人問津、自生自滅的小地方;而非這個用四個維度來描述的奇怪坐标。
一切都透着古怪。
即使是這樣,時影還是義無反顧地拆開來了。
她無需瞻前顧後地恐懼。一無所有的人是沒有必要恐懼的。
【剛成年的學徒女巫,
歡迎進入女巫塔!
這裡有一切你想要的你需要的東西,就等着你用魔法來解開哦~
還等什麼,趕快一起玩吧~】
一張陳舊的牛皮紙,時影湊近了些還能聞到泥土的腐爛味與陳年黴味,字迹也有些斑駁且歪歪扭扭。這是一封用彩色水筆寫的信,似乎用足夠絢爛的七彩和足夠幼稚的語言來表示出自己的親切。而這些略顯敷衍的邀請,卻更像是一種請君入甕的熱情。
時影皺了皺眉,隻覺得一種近似荒誕的恐怖從心裡升騰上來。她覺得,女巫塔或許是一種比自己強大很多的力量。
但她拒絕承認自己的恐懼。
翻到反面,還有一串小字,很容易遺漏,風格也與前一頁大相徑庭。
【學徒女巫請注意:
成為正式女巫,需要通過女巫塔的小小試煉。
警告!不要在試煉中死掉!不要困在試煉裡!】
血紅色的警告似乎真的如鮮血般正在流淌。
時影盯得久了,那些血紅似乎是一串紅色的液體蠕蟲,在陳舊的紙張上流淌蠕動。它們擁有細小的身軀以及與身子比起來相當巨大的腦袋,頭顱上圓滾滾幾乎暴出的純黑色眼睛,以及張張合合的乳白色嘴巴。它蠕動的速度極快,幾乎要咬上時影的手指——
她立馬把信紙扔在地上。
血紅色的幻覺立馬消失,但是随之而來的暈眩感與嘔吐感仍然停留。時影閉着眼睛,使勁咽了幾口冰冰涼的口水,把不适硬生生壓了下來。
她總算是感到冷了。
從地面傳來的刺骨涼意,像是來自于沉睡千年的冰山,就這麼一寸一寸侵染了她的肌肉。拍了拍已經凍僵的屁股,撐着地面勉強站起來,包裹裡剩下一樣東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一本護照。
時影想,若非自己來自于“舊世紀”,否則也絕對不會認識這個東西。如今的世界隻剩下五個城邦,彼此之間隔着遼闊又兇險的荒原,城邦間的走動已成為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況且似乎也沒有必要,時影聽機動隊說,幾個城邦都長得一模一樣。
護照第一頁,是她的名字與出生日期。
再往後翻一頁,則是一張粘合緊實的牛皮紙,上面寫着一串時間:
【新曆4年1月10日 21:00 — 新曆4年1月11日21:00
請注意!簽證将自動觸發,請及時做好準備!】
才一天?
時影看了眼C290安全區中央豎立的巨大高塔,鐘樓顯示現在已經接近晚上七點。
這個時間已經不安全了。
盡管最近C290安全區處于長明日,但是七點仍然是夢魇魔開始活動的時間,保不準它們今天就想來攻擊安全區。時影的心髒跳動得厲害,四肢也跟着顫抖起來;她急匆匆走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