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林盯着她,眼神銳利又冰冷,如她手中的斬魔刀一般淬着冷光。
“你從哪裡過來的?”
時影此前一直知道博林的惡名,倘若她發現了異端,就像陰冷的巨蟒一樣時刻纏繞着你。時影深知,絕對不能讓她抓到任何把柄,也絕對不能顯露出半分異樣,否則後患無窮。
如此思考着,她迅速回,“從後勤隊的廚房。”
斬魔刀仍舊橫在脖子上。
博林如貓科動物一樣眯起眼睛,沒有放松半分。憑借她的經驗,眼前這個落魄的女孩一定刻意隐瞞了什麼,瞬間的猶豫與遲疑都在她的眼睛裡。
“我們沒看到你出來。”
“我十分鐘之前就出來了。”時影毫不猶豫地回答,“當時還跟廚師碰到,打了聲招呼。”
時影深谙說謊的訣竅:隻說事實,但是巧妙地把真相掩蓋過去,或者用事實誤導真相。她從小就擅長諸如此類的小聰明,即便是面對身經百戰地博林之流,也沒有絲毫的慌亂。
“為什麼出來?”博林緊接着問,不給她絲毫喘息的時間。
“偷懶。”
博林沉默了兩秒,終于把刀收了回去。
淡藍色的刀尖在地上劃過,留下一道鮮明的白色印記。
“不要再往前走了。”既然已經把她歸為普通人,博林好心提醒,“後勤隊出現夢魇病毒,所有人必須撤離。其餘隊員,沒有魔法的就綁緊你們的防護服,前進!”
時影看着小隊遠去——隊伍裡的大多數,都穿着黑色金屬光澤的緊身服,大約就是博林所說的“防護服”。難不成,不覺醒魔法也能加入機動隊?
不過,夢魇病毒又是什麼?
不知不覺雪已經停了,空氣變得寒冷且幹燥,氣息幾乎把呼吸道裡所有的水分都帶走,變成一股濕熱的水霧,從嘴裡吐出來。時影對機動隊的動向相當好奇,但是又害怕博林再次懷疑,隻得遠遠地在外圍晃悠,試圖獲得一些額外的信息。
即便時間已近深夜,但是突發事件還是吸引來了不少人。
從看門的老人口中,時影得知所有後勤隊的人都陷入沉睡,幾乎燒了半個房間,才被鐘樓巡視的機動隊員發現,而後一路通報到了機動隊隊長博林那裡。
至于夢魇病毒,時影隻能猜想這是一種能讓人類進入睡眠的東西。
但為什麼這需要機動隊大費周章地前來救援、甚至驚動了博林,時影沒有想通。她一直以來處于對安全區的完全信任裡,絲毫沒有懷疑過危險會出現在自己身邊。尤其是,當她默認世界上唯一的危險源隻有夢魇魔時,剩下一切的意外,對她來說都有些措手不及。
夢魇病毒是個極其嚴重的東西,或許比夢魇魔還要恐怖。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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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林的尖刀對準房門。
在這間時影曾經潦草洗土豆、切土豆的屋子裡,出現了所有機動隊員都頗為膽寒的夢魇病毒。而整個房間的人都已經被感染,陷入長久的、無法阻擋的昏睡中。博林從腰間取下酒壺,喝了一口,讓濃烈的酒精刺激她的神經,手裡的尖刀顯示出一種明媚的淺藍色。
“問題不大。”她笑了一聲,顯然對自己的實力相當自信,“我去找病毒源,你們把東西準備好。”
手下點點頭。
盡管對他們來說,防護服已經夠用,但是一切都比不過博林本人:她是相當少見的“不眠人”,是永遠不會被病毒或是夢魇魔幹擾的;除她之外,其他人都有可能被夢魇病毒傳染,從而陷入奇詭的夢境。
機動隊成員方宇看着博林的背影,忽然問道,“關湖,你說如果隊長一直在,是不是我們永遠不可能得到晉升?”
“自然。”這位被他點名的博林副手睨了他一眼,“但有了她,我們永遠不可能死于夢魇。”
方宇笑了一聲,不屑從那雙細小的眼睛裡滑過,臉頰的肌肉微微顫了顫,“副隊長說得對。”
盡管嘴上認真說了,他的心裡仍舊閃過一絲不滿,此時順帶又恨上了關湖:他不晉升不要緊,自己可是在後面排着呢。不過,整片大陸也沒有幾個“不眠人”,博林又何必屈居于C290這種狗屁不是的地方呢?他盯着眼前這片低矮的房屋,一邊在心裡暗做打算。
博林并非不知道手底下這些暗潮湧動,但她自诩行得端坐得正,并不想理會這些腌臜。她也不是不看重前途,她也很明确憑借着“不眠人”的身份,可以順利地在黃昏城邦甚至中央城邦獲得一份不錯的工作,生活起碼比現在體面一些,但是——
想了想自己内心深處的理想,博林又咬了咬牙。
她這樣外表冷靜理性的人,說是為了理想,大概沒有人能信吧。
博林推開門。
她的斬魔刀會根據夢魇病毒的擴散濃度變換顔色,起碼現在看來,後勤隊的夢魇病毒擴散範圍較小、感染濃度也不高。她眯起眼睛,仔細觀察着房間,一邊舉起利刃,時刻保持警備。
洗手台有些肮髒,沾滿油污與土垢,水池裡還漂浮着幾塊切好的黃灰色土豆,讓人忍不住作嘔。博林有些潔癖,目睹此狀,胃裡泛起酸水,幾乎要嘔吐出來——她不敢想象平時吃的食物都來自于這樣肮髒的廚房。她不得不瞥過眼,刻意壓抑自己的惡心,着重觀察工作的人們。
那場大火已經滅完,房間裡兩堵牆都是焦黑的,牆邊曾經站了幾個人,但現在也都變成烏黑的焦體。
另一側的洗水池邊,歪七扭八地倒着幾個尚且幸存的人,面容仍保持着沉睡前一秒的狀态:無所事事的、憤怒的、愉悅的,都是相當正常的情緒,也沒有任何表情在變化。
在衆多鮮明的表情裡,很難找到一個最特别的“宿主”——
博林想到師父對自己的指導。
他是一個實踐者,并不像自己這樣,習慣于借助“不眠人”的天賦直接尋找宿主。他喜歡直接沖進這片擴散的夢境裡,直接去感受這些噩夢,試圖在毫無邏輯、無限循環的噩夢裡分析出閃光的異常點,找到噩夢的主人,然後準确地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