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世界忽然陷入漆黑。
發生什麼了?
時影慌張地四處張望,如同樂手的眼珠似的,找尋不到任何方向。
就像是濃稠的章魚的墨汁直接噴進眼睛裡,世界一絲光亮都沒有。時影一開始以為是太陽瞬間消失,但是仔細想來又有哪裡不一樣:現在的世界更像是一種徹底的密閉空間,光線無法在其中遊走。
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
樂聲永久地暫停,注視也随之消失,漆黑似乎是一種莫大的保護。或許,現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正好可以趁着無人之時,離開這片地方!
時影悶頭往前走着。
她隐隐約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但随後又覺得,這種呼吸來源于自己身體之外。是她在呼吸嗎?時影甚至産生這樣的懷疑。
時影猛然停下腳步。
呼吸也立刻變得平緩。
似乎……沒什麼異樣。呼吸似乎的确是出自于自己的喉嚨。
時影快步走到一半,曾經聽聞的奇怪傳言忽然出現在她腦子裡。
後勤隊的胖廚師曾經叼着煙鬥,對着一群人講曾經的奇妙遭遇:
“那古墓黑得透透的,我和小毛頭在裡頭走着,就看見遠處有光。我倆便循着光線往前埋頭沖——結果走了半天,我們倆發現遇到了鬼打牆!我丢的煙頭,甚至還在地上!
後來我才知道,人在閉着眼睛走路的時候,會不知不覺走成一個圈。”
彼時,時影隻把這個當作故事。但是,仔細想想,現在的自己和古墓裡的胖廚師有什麼區别呢?
四周都是黑壓壓的,仿佛回到了世界初始的狀态,她分不清方向地走着,自認為是沿着一條直路一直向前,實際上說不準也是在繞圈走。
倘若是這樣,她最終還是會回到這裡不是嗎?
什麼東西是明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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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影準備做最後一次的嘗試。
那樣的“窺探感”讓時影有一種隐隐約約的懷疑:她之所以沒有辦法取出道具,是因為存在某種規則的注視。但現在,所有的光線全部消失,是否意味着規則的“監察者”——如果存在的話——也同樣消失了?
那或許道具就可以正常地使用了。
【取出“流淚的珍珠”。】
空氣窒息了一瞬,随後時影手裡赫然沉了一下。
【成功取出“流淚的珍珠”。】
機械女聲回應道。
時影把錦囊倒出來,幾顆圓潤的珍珠散發出微弱的光亮,像是遙遠的月光。
在這樣微弱的光線裡,時影回頭看了一眼:她已經看不見人群了,又或者人群本身就随着黑暗的降臨而消失;她現在正處于世界的正常狀态,像是夢境與現實的颠倒。
現在,她必須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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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目睹日升日落的感覺相當美好。
當然,不美好的是,時影自我認為仍舊在“方框裡”,沒能掙脫出去。
在她墜落到一片綿軟的被子裡之後,時影不受控制地進入一段綿長的睡眠;這似乎是某種無法掙脫的規律,就像之前那塊白紗無法被撕破一樣的規律。在某些規則裡,逆天而行是完全不可能的。
時影臨睡前未思考完的事情,醒來又出現在她的大腦裡:
女巫塔試煉裡所說的“方框”,會不會對應的是一種規則?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許久。
逃離方框——
時影覺得,自己已經為了逃離規則付出了足夠多的努力了。無論是試圖穿上衣服,還是離開樂隊與聽衆,本質上都是對規則的反抗;并且,其中有一次成功了。如果這還不算反抗,什麼才算?
非要把世界毀滅才算嗎?
女巫塔似乎并不是這麼不講道理的。
她推開窗戶,清晨剛剛到來,花園裡的玫瑰花瓣裡全是露水,空氣裡也透着一種濕答答的迷蒙。時影覺得冷了,卻隻能抱緊雙臂取暖——很顯然,她身上的半透明薄紗完全沒有禦寒的作用。
這就是一件僅供美觀的衣服。
在這樣的薄紗裡,她的不安全感更甚。
“時影,我的寶貝~”窗外忽然傳來低沉的男聲,吓時影一個激靈。
什麼人?
随後,一張古羅馬似的面孔從花叢裡露了出來,他擁有一雙深棕色的眼睛與微微卷曲的短發,緊緊地扒拉在頭皮上。他臉上是明朗的笑意,一個瞬間,時影覺得自己似乎陷入在他的溫柔笑眼裡,幾乎要被迷惑。
“怎麼了?”時影問。
“今天不是說好了,一起去野餐。”他走了出來,松垮垮的勃艮第色亞麻披在身上,裝束也如神祗般随性。衣衫下面,是滿是肌肉的大腿。
幾乎是下意識的,時影就從某種被規則控制的“愛戀”中掙脫出來。
眼前的男人對她來說,比起“愛戀”,更多的是一種恐懼。